睿亲王府院中的一株槐树上,知了没日没夜的鸣个不休。
“启禀主子,宫里的人递回来消息,说是苏珏已经回宫了。”一名身着黑衣的年轻男子躬身立在床侧。
睿亲王慢条斯理的将碗里的药喝下,拿着巾帕擦了擦嘴角,跟着才抬起眸子问道:“那位是何反应?”
“皇上似是动了大怒,只是不知后来为何又命人将苏珏送回了重华宫,且招了太医。”黑衣人恭敬的回道。
睿亲王轻笑一声,眸子里皆是冰冷之色,对着外头吩咐道:“本王身子好些了,也是时候进宫给太后请安报个平安了。”
“王爷,太医嘱咐过,您的身子需要静养。且太后素来仁慈,定不会怪罪王爷的。等身子大好了,再去宫里请安也是一样的。”长史颇为为难的劝道。
睿亲王斜睨了他一眼。
长史只觉浑身一震,便退出去准备进宫事宜了。
软轿之上垫着天鹅绒的软垫,睿亲王斜倚在上面打盹,到了慈宁宫宫门外的时候,恰巧遇到了从养心殿归来的燕文澈。
“这不是皇兄新封的燕妃吗?怎么本王瞧着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怨妇模样?难不成皇兄没能好好的满足燕妃你吗?”
话说的极为露骨下流。
“还请王爷自重,本宫好歹是皇上亲封的妃子,论理来说就是你的皇嫂,青天白日的王爷这是在调戏本宫吗?”燕文澈冷哼一声,便拂袖而去了。
他原以为依着苏珏那身子,定是熬不过昨夜的,谁成想秦朔居然亲自抱着他送去了重华宫,且命太医前去医治。等秦朔回到养心殿的时候,他不过才问了一句。
秦朔便如疯魔了一般,将他......
想起昨晚的遭遇,他就不寒而栗,抱着手臂快速的回偏殿去了。
太后端坐在椅子上,捻着手里的佛珠,“你身子才将好些,该好好将养才是,又何必这么着急来给哀家请安呢。”
“自打儿臣重伤以来,有些日子没给太后请安了。实在于心不安,又瞧着今儿天儿不错,便想着来宫里陪太后说说话。”睿亲王拱了拱手回道。
太后一生无子嗣,前头夺嫡之乱,她不得已才扶持了毫无根基的秦朔当上了大秦的帝王。只是到底不是亲生的,总觉着隔着层肚皮。
加上如今秦朔根基愈发稳了,渐渐有脱离掌控的趋势,太后忧心不已,今儿一早起床梳妆的时候,竟瞧见鬓边多了好几根白发。
睿亲王虽面上恭敬孝顺,但是明里暗里都试探了好些回了,太后一直没给他答案,是不想跟秦朔撕破脸,再者她如今贵为太后,饶是秦朔再不喜欢她,明面上还是得敬着她。
只是......
太后看了眼笑的意味深长的睿亲王轻咳了两声。
毓敏忙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吧,太后这有我伺候就行了。”
满殿的奴婢鱼贯而出,偌大的正殿里只剩下太后和睿亲王二人,睿亲王起身在殿内踱着步子,道:“太后,觉得儿臣的资质比之皇兄如何?”
这话问的直接。
太后半垂着眸子,手里捻佛珠的动作一停,“皇上虽做事狠辣无情,但对哀家却着实敬重有加,至于你嘛,哀家倒还是真有些看不透。”
睿亲王笑道:“我与皇兄都是太后您看着长大的。皇兄野心勃勃,雄心伟略,难保根基稳了之后,不会对楚国下手,但儿臣却闲散惯了的,只愿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便好。”
打蛇打七寸,睿亲王说话直指太后的软肋。
秦朔的野心她不是不知道,而她身为楚国的大长公主,其次才是秦国的太后,这也是她试图掣肘秦朔的真正原因,为的就是延缓,推迟秦朔一统天下的步伐。
太后倒也没急着表态,“今儿小厨房做了火腿煨鹌鹑,哀家记得你爱吃这个,要是得空便陪着哀家用午膳吧。哀家老了,往后还得仰仗着你们这些年轻小辈呢。”
午后的日光明晃晃的,晒得树叶都蔫蔫的卷曲在了一起。
一旁的奴才撑着伞道:“王爷,前面就是重华宫了,您一心惦记着苏世子的伤,不如进去瞧瞧,也好放心些。”
声音很大,仿佛怕人听不见似的。
睿亲王圈手覆在唇边咳嗽了几声,虚弱的道:“你将本王事先准备好的古方并那些人参燕窝托人送进去便是,本王与他还是不见,于他才多有裨益。说到底他到底是皇兄的......”
跟着又是一声长叹,“到底身份有别。”
说完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一旁的奴才忙喊道:“快,快,送王爷回王府。”
重华宫外的这一小幕插曲,分毫不差的传进了养心殿里。
秦朔俊朗的面上登时阴沉了下来,手里握着的朱红御笔竟被生生折断,薄唇抿成一条线,大掌一挥便将几案上堆积的奏折还有摆件全部扫了下去。
大红色的朱砂,漆黑的墨汁,皆都落在了地毯之上。
好一对奸夫淫妇啊,只当他这个皇帝是死了吗?居然青天白日也敢苟苟且且。
进宝才将从重华宫回来,就听到秦朔在里头的怒喝声,御前伺候的人皆跪倒在地,没有人敢进去,进宝硬着头皮回话。
“回禀皇上,经过太医的救治,苏世子眼下已经醒了,他说想见皇上。”
秦朔拂袖冷哼一声道:“正好,朕也想见见这个贱人!”
苏珏昏迷的时候,总是梦到重生前的种种,那时候他被关在养心殿下面的密室里,秦朔隔三差五便会来,那时候他觉着即便如此,只要能待在他身边他便甘之如饴。
哪怕那密室里不见天日,哪怕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已死之人。
再后来,秦朔来的很少了。
即便来,见了他也只是满眼的厌恶......
后来他才知道秦朔不来的真正的原因,心灰意冷之下,他自尽而亡。
苏珏从噩梦中醒来,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像是离了水的鱼,他双眼无神的盯着天水碧的帐顶愣愣的走神。有宫婢拿着巾帕给他擦汗,似乎还在说着些什么。
但是苏珏听不见,长久的沉默之后,他眼珠子动了动,他微微张开了嘴。
“隐修?”
嗓子眼里像是被灼烧过的一般,哪怕只喊出这两个字,也有着撕裂般的疼痛。
宫婢忙给他倒了茶水,一杯茶水入肚之后,才觉得喉间舒服了些,他看了眼一旁的进宝道:“我想见皇上,烦请公公通传一声。”
秦朔来的时候,周遭都带着生人勿进的冰冷气息。
苏珏撑着手臂想起身行礼,但是试了几次都没能起来,又颓然的躺了回去。
“秦睿送来的东西果真管用啊,这头才送进来,人便醒了,可见你们还真是心有灵犀啊。”秦朔冷言讥讽道。
苏珏起初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后才想起来睿亲王的名字似是叫秦睿,他苦涩一笑,嘴角抽了下,“皇上,这是在吃醋吗?”
即使在病里,失去了平日的容颜美色,但这一抹苦笑,却成功的激怒了秦朔,他三步并作两步两步走到了床前,揪着苏珏的衣领,一手便将他从床上提了起来。
“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居然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苟苟且且,如今见了朕不说磕头谢罪,居然还敢来嘲笑朕?早知道朕就该让你这贱人死在宫门外头。”
左一个奸夫淫妇,又一个贱人。
苏珏满腹的话,所有的解释之言到了嘴边,只化作了一抹苦涩,他任由秦朔摇晃着,轻声道:“隐修死了,你也从未信过我。”
“秦朔,你杀了我吧!”
苏珏忽然握住了秦朔的手,眸子里爆出惊人的求死之意。
苏珏的手似是滚烫的热炭一般,灼的他的手背一阵刺痛。
秦朔愣了一下,咬牙道:“你想要死,朕却偏不让你死,我要你好好看着,朕是怎么杀了你心心念念的那个奸夫的。”
“呵,你要怎么杀了你自己?”
苏珏偏着头,长发垂在脑后,他连看也不想再看他一眼了。
秦朔起先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后,直接将苏珏掀翻在了床上,然后狠狠的扒下了他身上的衣服。
“巧言令色,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敢狡辩。朕便要让你知道,这世间只有朕能负天下人,断不会让天下人负朕的。”
如玉般的后背暴露在空气中,苏珏身上的伤还未好,浅色的鞭痕如同一道道狰狞的蜈蚣一般。
苏珏被秦朔这大力一摔,早已头晕眼花,再也没有力气挣扎了,只像只任人宰割的羊羔一般趴在床上,眼角有泪无声滑落。
他第一次在心里问自己。
难道他错了吗?
错在不该来找秦朔,
错在不该来宫里,
错在不该那么笃定秦朔对他是有情的。
秦朔一手按在苏珏的脊背之上,一手自怀中取出事先备好的针囊。
“你是朕的,你这辈子都只能是朕的人,哪怕是死,朕都要在你的骨头上刻上朕的名字。”
无数的细密的疼痛落在背上,可苏珏已经感觉不到了。他双眼无神的看着窗外的那抹夜色,窗台上的那朵昙花摇曳着洁白的花瓣。
苏珏再昏迷之前,似是听到了门外进宝的声音。
“皇上,暗卫有急事禀告,似是有所发现。”<author_say> 谢谢@萌友47680964142小可爱的月票支持呀,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