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朔待手上的功夫完成之后,才拿着巾帕擦了擦手,苏珏如玉般的美背上,蝴蝶骨中间,书着两个端正的楷书字体。
“秦朔”
字是新刺上去的,微微有些红肿,连带着有些地方冒出了点点鲜红的血珠子。
秦朔莫名觉得一阵畅快,仿佛在苏珏的身体上留下了印记,苏珏的整个人和整颗心都只属于他一人一样。
他随手将巾帕扔在一旁冷声道:“好好看着他,若是他死了,整个重华宫的宫婢太监一律赐死。”
日头西斜,余晖从窗棂里照进来,落在秦朔的面上,愈发显得他面色阴鸷。
“何事?”
暗卫单膝跪在殿中,冷声回道:“奴才顺着运尸的线索,一直追查到了郊外的乱葬岗,除了发现些凌乱的脚印之外,并无其他的发现......”
“无用!”秦朔暴喝一声。
暗卫吓出一身冷汗,忙拱手道:“乱葬岗人迹罕至,奴才顺着那些脚印一路找去,发现苏世子之前去过青云山一带,且奴才也不是全然没有发现,奴才在青云山附近的无情崖下发现了一个人。”
说完忙拍了一下手掌,示意外头的人将人抬进来。
担架上的人已然晕死过去,满身的血污,脸上从左眼角至右嘴角下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秦朔虽瞧着有些熟悉但一时也没想起来,只挥手道:“先把人抬下去,命人好好医治,务必将此人救活。”
又是青云山,秦睿不就是去青云山上香受的伤吗?难道他的伤与此人有关?
暗卫生怕秦朔因他办事不利而动怒,忙又道:“另睿亲王最近跟太后走的有些近,虽不知内里是什么缘故,但......”
“另外,奴才已经找到章太医家人的藏身之地,端看皇上怎么处置了......”
所有的事兜头而来,千头万绪像是无数的丝线,死死的将秦朔缠绕裹住,让他连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
自打他当上了大秦的王之后,每一时每一刻都提着心,他不得不防着每一个想要靠近他的人。
秦朔面色一白,圈手覆在唇边咳嗽了几声。
淡淡的血腥味在嘴中氤氲开来,他垂眸看了下虎口的位置,有淡淡的血迹。
“继续给朕盯着!”跟着又挥手道:“跪安吧!”
待暗卫告退后,秦朔再也撑不住了,眼前一阵晕眩,扶向桌角的手按空了,人便直直的摔了下去,进宝在外头听到响动,匆忙进来却发现秦朔躺在地上,面色苍白,只吓得半条命都丢了。
忙让人传太医。又命人去了慈宁宫,一来是告知太后,二来也是让燕文澈预备着侍疾。
燕文澈见御前的人来传话,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那样的折磨他可不想再受了,秦朔正常的时候都已经那样了,如今病了,若是发起狂了,一剑把他给杀了也未可知啊。
今夜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去侍疾,只是眼下装病已经来不及了,且也不是长久之计,索性也就一不做二不休跟太后坦白了,料想太后也不会对他不管不问的。
慈宁宫里才将传了晚膳,御前传话的小太监便来了,太后也没了胃口,只对着毓敏道:“一会儿叫上燕妃,陪着哀家一道去养心殿瞧瞧吧。皇帝身子向来强健,又一味的报喜不报忧,这一回只怕是真的病了。”
话音才落,燕文澈就跌得撞撞的闯了进来,一个劲的磕头道:“还请太后救救臣妾吧,臣妾还不想死啊。”
太后见他哭的伤心,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了?”
燕文澈也不多做解释,直接解开了衣裳,露出后背上交织密布的鞭痕,密密麻麻的让人看了头皮发麻,太后着实吓了一大跳,拿着帕子掩着嘴道:“这,这都是皇上干的?”
燕文澈点了点头,“微臣自知没苏珏貌美,但对皇上却是一片真心,只是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皇上,竟然这么对待臣妾,平日里非打即骂,就算哪一日心情好些没有打骂,也只是让微臣跪在殿中伺候着,从不让臣妾近身伺候。”
“若是太后不愿给臣妾做主,臣妾也只有一死了。”说着便朝着一旁的漆红圆柱撞了过去,好在被下人们拦下了,主仆哭成一团。
太后听见这话,心里明镜似的,燕文澈哪里是得罪皇帝了,不过是看着他是她派过去的人,所以才诸多防范罢了,这不是在打她的脸吗?
又一想,先头楚云寒只怕也是这样的境遇,只是那孩子是个不来事的,不像眼前的燕文澈,当着一屋子的奴才面撒泼打滚的,连半点主子的脸面都不顾及了。
太后冷言道:“你随着哀家一起去养心殿,哀家倒要好好问问,皇帝为何要这般对你?”
太后携着燕文澈到养心殿的时候,太医刚好给秦朔把完脉。
“皇上只是怒火攻心,待微臣开些疏散的药,发散发散便好了。”太医回话之后,便恭敬的退了出去。
“皇帝,感觉可好些了?”太后关切的问道。
这一幕若是落在不知情人的眼里可当真是母慈子孝啊,只是太后眼底的疏离和冷漠秦朔却瞧得清楚。
寻常母亲若是看见自己儿子生病,岂会只这般不疼不痒的问一句,连拿手背试一下额间的温度这样的小事也不愿意做呢?
“劳母后挂心了,儿臣才将服了药,也无大碍了。”
太后点了点头道:“皇上身边就缺个可心的人在身边伺候着,哀家瞧着文澈就很好,也很懂事,侍奉哀家很是尽心,皇帝就算不喜欢哀家将他放在你身边,直说便是。好歹文澈也是堂堂的世子,虽到了咱们大秦为质,却也不能这般随意责打吧。”
“母后多虑了,儿臣一时醉酒,难免手上会没个轻重,以后注意便是。”秦朔半垂着眸子沉声回道。
太后嗯了一声,“既如此,今晚文澈便留下来侍疾吧。”
说完就起身要离开,仿佛在这养心殿多待一刻寿命便会少一年似的。
秦朔冷笑,这便是天家的亲情吗?
“儿臣有些话想跟母后说。”
太后回眸看了一眼斜倚在软枕之上的秦朔,挥手示意奴才们都退下去,待到殿中只剩下母子二人的时候,才开口问道:“皇帝想要同哀家说什么?”
“朕知道朕不是母后的亲骨血,也知道母后当年为何要推朕当上这大秦的皇帝,可这些年朕待母后如何,母后心里有数,为何又那么不知餍足,还要私下里跟秦睿过多往来?”
秦朔问的直接,眉间皱成了川字。
太后叹了口气,“皇上今日病糊涂了。”说罢毫不留恋的便往外走去。
秦朔眸中的痛心陡然化为了狠厉,对着太后的背影吼道:“母后,儿臣想问一句,当年我的母亲到底是如何死的?你身为她身边的掌事宫婢,不会毫不知情的。”
太后步子一顿,连声音都变了,“过去之事不可追。皇帝龙体抱恙,也是平日里思虑太过的缘故。记住皇帝万安了,大秦的江山社稷才能万安。”
“母后......”
太后这一次再也没有停留,哪怕身后的秦朔发出像兽一般的低吼。
太后既然下了命令,燕文澈也不敢违抗,待到里面恢复了平静,他才大着胆子进去,谁知一掀开帘子就见秦朔赤红着眼睛,举着剑朝他劈了过来。
“你们这些贱人都想害朕......”
燕文澈吓得魂不附体,脚下抹油便逃了。
进宝见情状不对,忙小跑着去了重华宫,一进屋便给苏珏磕头,哭着道:“还请苏世子救救皇上吧,方才从重华宫回去不知怎的吐了口血人也晕了过去,刚不知又和太后说了些什么,此刻已然失了心智,拿着长剑在养心殿里乱挥,奴才们死不足惜,若是皇上伤着自个了,该如何是好啊?”
苏珏将手中铜镜放下,后背上那两个字,已印在皮肉里,大约会跟着他一辈子,直到死那一天吧。
“进宝公公,你觉得我现在去了又有何用,他从来都是刚愎自用,从来都不肯听人解释,从来......”
说着说着眼中一涩,又有泪落下。
他从来都看不见他对他的一腔真心。
进宝只一个劲的磕头,“奴才打小就跟在皇上身边,奴才知道他过的有多难,也知道他对世子跟旁人不一样的,奴才只恳请世子看在奴才昔日伺候世子还算尽心的份上,就去瞧瞧皇上吧。奴才叩谢世子大恩了。”
苏珏想起自打入宫以来,进宝的多番解围,只点头道:“左右我这一辈子是要死在他手上的,若他一剑杀了我,也算是我偿了他的命了。”
进宝虽听不明白,但还是擦了眼泪,命人将苏珏抬进了养心殿。
苏珏只穿了一件素色的里衣,长发披在身后,他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稳了些,看着在殿中胡乱挥砍着的秦朔,披头散发,状如疯魔。
他呼吸一窒,心似是被万剑穿过一般,猛地收紧,登时千疮百孔。
他的秦朔不该是这样的。
前番的种种,他都不在乎了,不恨了,他只想秦朔好好的,好好的做大秦的王。
苏珏一撅一拐的走到了秦朔的跟前,然后伸手将他死死抱住,“阿朔,我在,我一直都在!”
秦朔身子一个激灵,手中长剑掉在了地上,他反手环住了苏珏的腰,然后将头深深的埋在苏珏的颈项里,贪婪的汲取着苏珏身上的那一丝丝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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