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1/1)

“既然明知你我之间是因为祭种决裂,为何时至今日,还在做与百绫同样的事?”苏慕折一针见血地问道,烛光映着唐刃的脸,他的双眸像是盛满了悲伤,无从说起。

一旁的红姑娘像是受不了二人这种弥漫着火气的争吵,她上前握住苏慕折的手臂,“他只是想,也许练就一个祭种能找到帮你脱离这层身份的方法。”

此话一出,苏慕折表情显然一僵。

沈天均也晃了晃神,他有些担忧看向苏慕折的背影。

彼时四周安静极了,苏慕折想到那个变异的孩子,想到此前跟在唐刃身边死去的两个女孩子。他深深吸一口气,仰头看着上面分不清虚实的黑暗的壁岩。

“你为此练了多少祭种?”

唐刃伸着一只手,在眼前微微颤抖,他的眼睛有些湿润,八年了,他早就忘记多少数字了。

他从长越山出来,怀着愧疚和几近疯魔的执着,八年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在苏慕折到来之前找到一个办法,让他变回正常人。

显然,他还没找到。

看见唐刃数也数不清的样子,苏慕折再也提不起所谓的理智,他箭步上前,揪紧其胸前的衣服,哑着嗓子喊道:“你知道我身上背负了多少条人命吗!你知道我这一路走来杀了多少人吗!我早就回不去了,我早就是怪物了!……”

“慕折!慕折你别这样,我们都是心甘情愿,我们都是……”红姑娘手里的灯掉在水里,灯燃了纸,可还没燃起一片,便悄悄沉浸在水里。

她带着哭腔去拉苏慕折,然而苏慕折立刻回头喊道:“心甘情愿!我不需要你们心甘情愿!你们造出一个怪物不够,还要造更多的怪物,连你们自己也要变成怪物了!”

红姑娘眼眶发红,她的泪水滚滚落下,她揪着苏慕折的衣服,“我们……我们只想要你变回以前,我们确实走歪了路,八年前八年后,我们都错了。”

“你把自己当成怪物,就许你是,我们不能是吗?凭什么都得你自己忍着受着?你说你背负人命,杀了许多人,我也是,我们都是一样的,我们只想当你的同路人,不至于你这一路上太过孤单。”唐刃低沉说道。

“你凭什么为了别人变成怪物,又凭什么拉着一个镇的人陪你成为怪物?”苏慕折松开手,重重地推开他。

“我不需要任何一个人陪,这个世界上成功的祭种不过是偶然,复制的路上一定会死很多人,这些死去的人无辜,我也无辜,他们的死多半沾了我的光。你还要继续这么做吗?”苏慕折侧头反问唐刃。

这一刻,沈天均才真正明白压在苏慕折身上的是什么。

苏慕折不是一个完善良俗之人,可以看到他方才与那二人争执也非怪罪,而是一种不值当。

哪怕这两个人的的确确曾做过对不起苏慕折的事,可到头来,苏慕折一面为小镇那些人平不值,一面又气愤于他们为了自己成了百绫那样的人。

源于苏慕折的事情太多,其中沾满了许多人的血,苏慕折在这条看不到尽头的血路上走了太久,他总是一个人,而眼前的这两个也不过是想要陪一陪他。

只是他们也错手成了这条血路铸造者的一员这才是苏慕折最不想看到的。

唐刃抬眸,双眼红得几乎要滴出血,“那你告诉我,这局如何破?”

“不必破,我的目光从不在此。”

唐刃定定地看着他。

“百绫告诉我,红提村还有属于我的一把钥匙。”

“你不能去,你这是按着她的计划走。”唐刃的眼角落下一滴泪,他按在桌面上的指尖微微颤抖着。

“计划没到最后一步,总是未成功的。我就是沿着走,越走,我越是知道她要干什么。况且,这些钥匙本属于我,我该是把它们寻回。”苏慕折说这话时,一旁的二人仿佛又看到了曾经的苏慕折。

撇去成为祭种前的阴郁与冷漠,他是曾温暖他们二人的少年。

唐刃明白自己阻止不了他了,从自己来到这儿,想要杀了沈天均却被苏慕折睁眼握住手腕开始,他就明白自己并不是苏慕折想要的同路人。

红姑娘抹了抹眼角,“无论你做什么,我和唐刃都会帮着你的,对不对?”她暗自踢了踢旁边不说话的唐刃。

苏慕折看着眼前几乎容颜不变的红姑娘,她仿佛还是当年那个姐姐,只是褪去从前长越山的苦闷后,在这儿显然得到唐刃很好的照顾,她的精气神比印象里好太多。

“你就日日住在这儿?”苏慕折不太满意这个地方,这儿就像闭塞的水槽,人住久了都要发霉了。

红姑娘摇摇头,“你来的时候,唐刃……”

她刚解释,唐刃便在一旁不自然地咳嗽,似乎有意阻止她说话。

苏慕折看了他一眼,红姑娘不理会继续说道:“唐刃通过束缚第一时间告诉了我,让我整理好有关你的记忆,我能复原的只有这些。说实话虽然我创造了锁和钥匙,可如今钥匙都被百绫拿走,剩下的这些也都是我藏着掖着的。”

听此,苏慕折撇了一眼唐刃,唐刃则转过脸避开他的视线。

“放小镇的人走。”苏慕折道。

“不可能。”唐刃仍旧死赖着。

片刻,苏慕折忽然拿起桌子上的油饼重重地丢到他头上,油饼一大张直接盖在了唐刃头上,场面有些滑稽。

“哎,慕折……”红姑娘拢了拢苏慕折扬起的拳头,把他拽着拉到一旁,转而看向床上,“沈将军,你倒是别看好戏了,快出来吧。”

听此,头顶油饼的唐刃和扬着拳头的苏慕折同时望向床。

沈天均敛了敛脸上的其他表情,从红床里出来。

“你什么时候醒来的?”苏慕折看起来气焰未消。

沈天均温顺地走到他身边,侧身轻声道:“从你冥顽不灵开始。”

“……”

一直没怎么动气的唐刃摔下头上的油饼,黑着脸朝沈天均走来,“是你拾掇着去红提村的?”

沈天均抬起脸,朝他点点头,一脸无惧。

想起自己被摁在地上打的唐刃本想扬棍子警告回去,想了想,还是不要在苏慕折面前出丑,便罢了。

“你不是也挺在乎他?去了红提村可就凶多吉少了,你甘愿看着他去送死?”唐刃的话语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字字狠厉。

沈天均双手交叠环在胸前,他看了一眼苏慕折,又看了一眼脸上写满担忧的红姑娘,“那按照你的意思,苏慕折该如何做?”

“他得待在这儿。”唐刃终是道出自己真正的想法。

“倘若百绫来了,还是同以前一样,把他交出去?”沈天均回道。

霎时,这句话就像是点燃了什么,唐刃肉眼可见的脸色难看。这是他一辈子的痛,当年在寒洞他就是这样看着苏慕折走到百绫身边,然后一步步成为现在这样的。

“你不交,你以为对上百绫的胜算有多少?”瞧唐刃要说话反驳,沈天均又加了一句。

两句话告诉唐刃,你从前保护不了的,现在亦是如此。

这里可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百绫有一百种无惧无损的方式把苏慕折带走,而彼时唐刃和红姑娘恐怕是付出生命也未必能护得了苏慕折周全。

“那就应该去红提村了么?”唐刃问,他眼里有些认命又有些不甘,沈天均的话是对的,自己的确没有办法在这些人面前再说出护苏慕折周全的话。

更何况,原在寒洞里,百绫身边的人可一个比一个可怖。

“错。”沈天均向前走了两步,“留在这儿与去红提村并不都是唯二的选择,苏慕折有他去的理由,比起你说的凶多吉少,恐怕你疑虑过多了,你也说了他在按着百绫的计划走,计划未完成,怎会让棋子先毁。”

一番话驳得唐刃哑口无言。

难得看唐刃与人争辩,还争辩输了的苏慕折与红姑娘对视一眼。

红姑娘噗嗤笑了一声,“是啊,沈将军说的对,唐刃你便放下这些疑虑,要知道慕折已经不是几年前的孩子了,你这个老父亲的角色是不是也该放孩子自己走?”

“什么老父亲!我年轻着呢!”唐刃被转移了注意力,一下子气得脸红。

唐刃也才三十,但从外貌看,仍是丰神俊朗的模样。

苏慕折可没嘻嘻哈哈的心思,他站前一步,与沈天均并肩,“放了小镇的人,废了这个地下。”

“如果我不呢?”唐刃怒道。

“我就一把火烧了这里。”苏慕折也丝毫不退让。

唐刃又一次哑口无言,但他只能干瞪着眼盯着苏慕折。

“好了唐刃,八年了,咱们真的错了。这么久了,你还不明白么,路走错了,残害的人只会更多,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赎罪,冥顽不灵的是我们啊。”红姑娘拍拍他的的手,沉重道。

唐刃沉默许久,最后还是缓慢点头。他始终是对苏慕折狠不下心,虽此前有囚禁他的意思,却也是全然为了真的留住他。

但这一刻,他彻底明白了,苏慕折此时站在沈天均身边,脚边是褪下的镣铐。随着记忆的一点点恢复,他只会变成一个越来越自由的人,到那一天,再无人能束缚他。

走出唐刃府,苏慕折与沈天均走在前头,红姑娘挽着唐刃的手跟在他们身后。

“唐刃,我好像能睡个好觉了。”红姑娘说。

唐刃看了看她,又看向一下子窜高的苏慕折,他记忆里那个胖嘟嘟的小身影也像是出现在苏慕折身边,时光流逝,那个爱吃油饼的孩子,如今也会将油饼摔在自己头上。

他淡淡笑了一声,像是无可奈何地摇头。

红姑娘看向他,看见他好久好久没有像今天这样笑得坦然轻松,笑着笑着,她便看见一道清泪从他脸颊上落下。

一行人快走出这条街道了。

“到路的尽头了。”红姑娘怅然道,伸手在他脸上拭去泪水。

“真是想不到你这样的大小姐也要去红提村。”林越之跳上一颗半米高的石头,二郎腿一翘,撑着下巴说道。

听到这样的话,旁边正跟沈立撒娇的沈丹立刻不高兴了,回头瞪道:“你说谁大小姐?”

“谁应谁就是!”林越之拍拍身上的土,无赖似地和沈丹斗嘴。

二人争辩着,坐在树下被捆着动弹不得的郑利盯着苏慕折离去的方向,他一语不发,直到一个水袋出现在自己面前。

郑利顺着水袋看去,是常校尉。

他冷冷地翻了个不大的白眼,继续眺望远方。郑利不仅对沈家人看不顺眼,连同跟沈家有关系的常校尉林越之,他也是看不上眼的。

“喝点水吧,看你嘴唇干的。”常校尉好心说道。

“怪不得沈家代代出将军呢,这优待俘虏的习惯,怕不是也从战场上延顺下来的。”郑利也学着苏慕折说话,讲出来的话戳人心窝子,你不能说他骂你,但你就是听着不怎么舒服。

“郑利,你这嘴皮子功夫呢,就留到受咱们沈将军审问时再用吧。我一个大老粗,也不会跟你吟诗作赋。”说罢,郑利直接拔掉水袋塞子,胡乱捏住郑利的下巴灌了他一通。

“咳咳咳……你、你……”郑利咳了好几声,才缓过鼻腔进水的涩感,他抬眼几乎想要杀了常校尉。

郑利嘿嘿两声,往自己嘴里也怼了几口,爽利大声地啊了一句,故意刺激着郑利。

正当郑利想着怎么报复常校尉时,远处争辩的两个人忽然停下。

“天均哥!”林越之大喊道,众人望去。

郑利瞧见苏慕折毫发无损地走在沈天均身边,身上的镣铐不见了,身后还隐约跟着谁。

走得近了,郑利和林越之同时认出了那身后的人是谁后,脸色都像吃了苍蝇一样的难看。

这家伙怎么在?!

几人相聚于树下,苏慕折看见沈立兄妹时还小小惊讶了一下,不过也只是点点头打声招呼。

“此人为何在这儿?”林越之指着身后不远处不愿意靠近的唐刃问道。

苏慕折回眸,与唐刃的视线交汇上,又看见他撇脸不打算解释的意思,便暗暗叹了一口气,“此事说来话长。”

他拍了拍林越之的肩膀,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始末一一道清楚。

可林越之脸上的表情还是算不得好,他两手重重交叉叠在胸口处,“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才好呢!”

唐刃不屑地看向别处,一旁的红姑娘轻轻攥紧他的衣袖,表情有些无奈。

“怎么把郑利绑成这样?”苏慕折转身走到树下的郑利面前,刚蹲下拿起环着他身躯的锁头端详,林越之便跑过来,将他扯起身。

“这人就该绑着,如今天均哥也来了,此人该如何处置,也得有个说法吧。”林越之说道。

苏慕折眼珠子转了转,视线撇到郑利脸上,对方也只是仰着头看自己,似乎不在乎林越之说的什么,那双眼睛只是定定地看着自己。

瞧苏慕折没反应,林越之又跑到沈天均身边。

沈天均此时正坐在一块半高的石头上,常校尉蹲在他身前为他的腿伤上药清洗。

“天均哥,您说,这郑利该怎么处置?”

说罢,沈天均缓缓抬眸,目光微微侧移,看向苏慕折。

唐刃也注意到沈天均的表态了,他看似没有说什么,但其实这个眼神就是在说,一切交给苏慕折定夺了。

看来,苏慕折在这个所谓的小团体里,算不得末尾。

“这么说吧。”苏慕折深吸一口气,回眸看向郑利,嘴角勾了一下,表情带了点小狐狸的俏皮。

“这郑利呢,是我拐来的,燕云的马车,是我抢的;后来马死了,冲破小城城门的主意也是我逼着郑利做的。”

说完,林越之都有些傻眼。

沈天均眼里慢慢漾起温和的笑意,常校尉更是从喉咙里传来闷闷的笑声,沈立默默摇头,也耐不下嘴角上扬,沈丹不解这帮人在笑什么,也傻乎乎地跟着乐。

“是了。”唐刃忽然发话,众人望去,唐刃煞有介事地摆出分析的姿态,“是你苏慕折能做出来的事,我看该绑的人是你。”

虽然小苏慕折在他和红姑娘面前更多是小太阳的存在,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从小鬼主意多,还时不时突然做出个与他形象不符的事来。

苏慕折看向常校尉,沈天均暗暗在常校尉的背上点了点,示意允许。

于是常校尉便提着刀走到郑利面前,林越之不解,“你们这是要放了他?”

在林越之心里,郑利始终算不上个好人。无论是萧卿还是苏慕折这两个人的事上,他始终觉得郑利是个十恶不赦的反派角色。

但事实也许是在萧卿那儿,郑利撒泼打滚死皮赖脸。可在苏慕折这里,郑利倒是吃了不少苦头,更别说沾了半分把控上风。

你跟苏慕折耍无赖,他比你更狠。

“哐当!”银光一闪,郑利身上的束缚便立刻减轻重量。

林越之不高兴地走到另一边,背对着大伙儿。常校尉笑眯眯地看向那少年的背影,提着刀走过去,强硬掰着他的肩膀说小声话。

“看来你还算活蹦乱跳,御马应该不在话下。”苏慕折说道,郑利沉默地看着他,没有反驳他的说法。

郑利以为,苏慕折大概是不会回来了。他走得太坚决,连头都不回,那身白衣就像光点,一点点消失在他的心里。

再一次看见他,郑利心里说不出来的触动。郑利不确定,如果被绑的只有自己,他是回乖乖跟着唐刃走,还是直接耍赖弃了自己就跑?

郑利忽然很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答案,苏慕折情愿跟着唐刃离开,有没有顾虑他安危的小小一分。

然而苏慕折并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转而走出自己伸手的范围。

坐在石头上的沈天均一动不动地看着郑利的表情,看见他的欣喜若狂逐渐沦为落寞。

“我们该离开了,唐刃。”这是苏慕折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唐刃侧头一下,“要开门,得等时间。”

被安慰颇久的林越之回头接过话口,“等时间?等多久?”

“起码一个月。”唐刃脸色平淡地给了一个时间。

霎时,林越之就炸了,“你说什么!一个月?谁等得起啊?你不是很厉害吗?”

看透一切的苏慕折摆摆手,“你别唬人了,距离我们掉下来可不到半天的功夫,你这一个月的凭据从何而来?”

林越之看了一眼苏慕折,表情敛了敛,没说话。

唐刃点了点太阳穴,装作一副头疼的样子,“哎哟!记错了,不过短时间内的确再难开第三次。”

“到底多久?”苏慕折走过去,表情严肃地仰着脑袋问他。

“呃……”唐刃煞有介事地掰着手指头数,像是遇到了多大的难题一样,“半个月?两个周?”

一侧的红姑娘看不下去了,伸手拍掉唐刃装模作样的手势,“三天,便可。”

说完,唐刃尴尬地摸摸鼻子。

苏慕折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三天就三天,我们要赶着去红提村,恐怕没有办法亲眼看着你把村民放出去,重新把小镇建起来。但是有一天我如果回到这里,看见还是这样。”

“我一定会找到你,扒了你的皮!”

他说着说着,身躯越发往唐刃身上靠,表情也带着暗暗威胁的意味。

其余人有些讶异地看着这一幕,说实在,苏慕折在之前他们的印象里,用一个比喻来说,就像摆在佛堂供桌上的花。

美丽,但是就像自带笼罩着看不见的墙。

瞧见今日的他,又敢咬牙切齿地威胁别人,好像有一种模糊的真实感。让人不由自主地觉得,唐刃与他之间必然曾经有着很深厚的感情。

唐刃眉毛一挑,抬着下巴感受着苏慕折张牙舞齿的跋扈,像是看着小兽可爱的威胁。他抬手摁了摁苏慕折的脑袋,“行。”

旁边的红姑娘露出一个欣慰的笑,伸手挽住唐刃的胳膊,也踮起脚尖在唐刃的耳边喊道;“我可替他好好看着你!”

苏慕折满意地点点头,还叉了一会儿腰。

坐在石头上的沈天均默默盯着他骄傲的背影,这一幕就像他在苏慕折记忆里看到的那样,只是他长大了。

在遇见苏爹和苏盛的时候,在凤观看到那帮男宠对苏慕折的排挤,在听说他在苏家发生的一切,沈天均本以为,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真正爱过他的人。

沈天均以前是个很严格的人,林越之被捡回来的时候破破烂烂,所有人都觉得他可怜,可唯独沈天均对他的训练依旧严苛。

其实回看以前,他对萧卿也是严苛的。他可以在私情上包容萧卿的一切,可遇到正事,遇到行军,他放下所有感情,对萧卿只有三个字,不容许。

沈家的家训很多,规矩从私德到大义,每一条都是重中之重的镣铐。沈天均最大的包容是给了曾经的萧卿,可就算那样,军营里的人还是会流传着这样一句话。

“这事啊,就算是请萧卿先生去劝说沈将军,那都没用。”

就是这样严苛的他,却对苏慕折几乎到了完全放纵的程度。

正如苏慕折刚刚说的那样,拐走镖局人质,抢了马又闯破小城的城门,这些事放在谁身上,沈天均在见到那人的第一面都要狠狠教训他。

可沈天均在听见这些事的时候,第一想法是,得给多少钱才能让追捕苏慕折的人停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是同情?还是其他的,才会对苏慕折这般放纵。

沈天均像是拥有了几百年的习惯,苏慕折每闯下一件祸事,他就跟在后面第一时间收拾烂摊子,并且乐此不疲。

在来到这里之后,见到他的第一面是呼之欲出的激动,那颗心脏都快跳出喉咙了。可见着苏慕折冷淡,他又宛如牵线木偶般,随之情绪迅速失落。

沈天均阻止不了这样的自己,他感觉冥冥之中有什么在发生变化。

“既然要等三天,我便吩咐下去,你来我这儿住。”唐刃的说话打断沈天均的沉思,他抬眼时,扫到郑利也站在一侧一动不动地盯着苏慕折看。

“这么多人,你府里住的下吗?”苏慕折转身数人数。

“我可没说让他们住我府里,我说的是你。”唐刃双手环于胸前,说得理所应当。

苏慕折看了他数秒,“好吧,那我也跟着他们住吧,你府里乌漆麻黑,还能随时掉进黑窟窿里,我怕我有命进没命出。”

“……”唐刃表情一僵,最后妥协让全部人进他府中。

唐刃的门府建得很大,不在小镇里,而是在小镇外。通体白砖,却沾不得一丝泥土,干干净净。

苏慕折等人浩浩荡荡进了唐刃府里,环顾四周,地砖平铺讲究,上头还有娟秀的花纹雕刻。

整座唐刃府在满是黄泥地的地下显得尤为突出和违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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