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谈计(1/1)

酒壶数个按序列排在墙角,苏慕折仔细分辨着,只觉得酒壶与酒壶之间的年岁大约是不同,连同上面灰尘也有深有浅。

瞧这么如此随意地搁置在地上,苏慕折心道,这大约不会是什么好酒。恐怕,这屋子里的东西,没有几样是寻常的。

只见张廷恩蹲在一个酒壶前,拿手指轻轻敲打几下,然后转而看向苏慕折他们,“这里头气味重,我便不打开了,只告诉你们是利于精血的好东西。”

说罢,他抱起来晃了晃,里面确实传来如寻常酒壶的水声。不过再仔细听听,就会发现除却水声,还有东西在里头。

苏慕折咽了咽口水,故作镇定地勾了一下嘴角,人骨,不对,他说的是有气味的东西。如此想着,苏慕折心里咯噔一声。

“这罐是美人的肺。”

此话一出,苏慕折的视线微微下沉,他看着墙角众多的酒壶,他不信,这里面只有一个人。

再想方才他说的精血,再看看张廷恩如今的脸色,惨白异常,独独眼下泛着血红,瞧着像是个噬人血肉的精怪。

“我瞧他更喜欢方才那个骨头罐子,我也觉得甚好。”沈天均忽然发话,苏慕折缓慢抬头看他,男人的侧脸沉静,叫苏慕折一眼就心安不少。

张廷恩自然大喜,不过如今手上抱着这令他激动的宝贝,便不免多说了几句。

“这都是取自美人的,男女都有,这算是本官一点喜好,和沈将军喜好男郎君是一样的。”说完,张廷恩勾起嘴角,笑得人心里发怵。

“从前倒也听闻过,这美人与寻常人不同,饶是血肉也是精细旁人百倍,张大人真会调理身体。”沈天均这话一出,那张廷恩更激动了。

“是啊是啊!没想到沈将军如此通情达理,不愧为沈家人。这罐子个个都有名字,瞧,这个叫春儿。”张廷恩两眼放光,拿着酒壶比到沈天均面前,把上面的盖子亮给他看。

“张大人倒是心细。”沈天均自然地把苏慕折牵到自己身后,避着眼前人发狂的样子 。

张廷恩痴痴地笑了几声,脸色难得涨红,瞧着倒没有那么苍白,平添了更多的疯癫,“那是自然,本官记不得她们长什么样了,可这名字留着,就当是本官养着他们。”

观赏完这些,沈天均扯了个理由带苏慕折走,张廷恩叫人包了那个骨头罐子,还说要派人亲自送他们回去。

沈天均婉拒了,说是二人还想在村里逛逛,便离开了。

一出门,沈天均便夺过苏慕折手上的罐子,丢给常校尉拿着。

“没事吧?”沈天均蹙眉注视着一语不发的苏慕折,以为他被吓坏了,便用手掌轻轻顺着他的背。

苏慕折沉浸在方才撇烟瞧见的名字上,比起今日张廷恩的发疯,那个名字更叫他心惊。

“是不是吓坏了?”沈天均双手紧紧护着苏慕折,二人并肩走了一段路,苏慕折才稍稍鼓起勇气,抬眸看他。

“有件事,我想,大概是要和你说一说的。”苏慕折气息微喘,他斟酌着言语,想到要怎么说才能叫沈天均接受。

“怎么了?这么严肃。”沈天均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瞧他额角一层薄汗,更是上手轻轻擦拭一下。

苏慕折吸了一口气,停顿数秒才道:“我刚刚……在罐子上看见一个名字。”

此话一出,沈天均愣了。他像是感知到什么,表情变得微妙,但他只是稍稍眨了眨眼睛,又像是稳住了心神。

“不会有错的,那两个字难以与其他字混淆,我看见了萧卿二字在那罐子上。”苏慕折越说越小声,沈天均握着他肩头的手蓦然收紧。

这大约是沈天均心里曾想过却一直不敢深想的,其实这么久了,早该心里有数,萧卿虽是机敏的人,可身手不足,身边也没有个帮衬保护的人。

失踪这么久,这的确是最大的可能。

可是,此种死法未免实在折辱,连尸首都不齐全。沈天均沉默了很久,久到苏慕折以为他没有反应。

“也许……也许是同名不同人,只是一个名字,未必能说明什么。”苏慕折思来想去,还是找补了一句话。

然而沈天均却比他想得更冷静,甚至能头头是道地分析起来,“这若是别处,同名不同人的可能性还大些。咱们来这儿,目的之一就是来寻萧卿的,此种说法的可能性反而小了。”

苏慕折瞧他语气平平,忙道:“或者,或者真有这种可能,哪怕万分之一,只要没有什么能证明他们是对等的,那还是有可能找到他。”

“即便……即便不能,咱们也得查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苏慕折低声道,伸手轻轻抚摸沈天均的脸。

跟在身后的常校尉垂下头,喉咙有些发堵。追了这么久,追到了这儿,却来了这样不明不白的真相,弄得所有人都像泄了气的气球,一下子蔫了。

沈天均也没有做过多的话语争论,只朝苏慕折淡淡笑了一下,然后握住他的腕骨,“先别操心这件事了,关于你记忆的事,你方才可有瞧见不妥之处?”

苏慕折仔细回忆了一下,脑袋空空的,只能摇头,“我什么也没感觉到,对了,方才那位小夫人你可看见了?”

“看见了,身上多伤,印证了沈立说的话,此人残暴,不知今日这意外,会叫那姑娘受何种苦。”

苏慕折也忧心忡忡地摇摇头,这一趟也非白去,至少那些罐子给了萧卿的线索,也许萧卿死了,也许还活着。但如果死了,这个张廷恩便极有可能在萧卿临死之际,见过他。

倒是记忆这方面,苏慕折尚未有头绪,局面有些僵持。

回到杨氏土屋,苏慕折把今日所历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眼前这些人,林越之和郑利也在。关于萧卿的事,苏慕折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他们的,便也说了。

郑利反应很大,拍桌而起,直问张廷恩住处在哪,颇有一副要杀了张廷恩泄恨的意思。

“你别轻举妄动,且不说这局势如何,张廷恩那里重兵把守,严格得连只苍蝇飞进去都很难。”苏慕折接过阿詹递来的茶杯,不咸不淡道。

“他总有出来的时候,他一出来,我便要叫他人头落地。”郑利恶狠狠地说,腰间的剑抽/出又放下。

苏慕折撇他一眼,“人头落地?然后呢,你知道萧卿到底是死是活?即便是你想的那样,欲杀之而后快,你却一点也不在乎萧卿此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被如此一问,郑利的气焰消下去一些。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如何寻得与张廷恩独处的机会?”沈立扶着膝盖,有些忧愁。

这个张廷恩有权有势,还有重兵,除了为人不能服众,若非为了点银子,谁又愿意给这样残暴冷血之人卖命?

众人沉默下来,想要从张廷恩嘴里套出有用的东西,大约很难了,他生性多疑。可要是明晃晃劫持他,那就更难了。也非不可能,只是他那边人多势众,贴身护卫太多,实在冒险。

像张廷恩这样的人,虽好色残暴又无情,可见他那么多护卫,想必是个怕死的。这刀架在他脖子上,总得说实话。

可问题在于,如何探得张廷恩近身。

苏慕折眼眸转动几下,落在沈天均身上,又落在其他人身上,心生一计。

“我倒是有个法子,但须得参与的人都同心,不可泄露此事。”苏慕折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都投射过来。

“这……小薇不是要嫁与张廷恩么,我想我身形与她差不多,这红盖头盖上也看不出什么。而且,我能自保,你们在外头……”

还没说完,沈天均低喝一声:“不行!”

半晌,沈立也点头,“是啊,此举冒险,且未知晓这张廷恩到底是个什么底细的。”

常校尉也淡淡摇头表示态度。

“可是,似乎除了此举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苏慕折抬眸看站在窗口边的林越之,“让林越之陪我吧,他身手也好,那张廷恩也没见过他。”

说罢,林越之愣了一下,呆呆地张了张嘴,但什么也没说。

“眼下这个办法最好,但需要人手。”苏慕折自顾自地说着,沈天均俨然还是不同意的,他伸手直接将苏慕折牵起来,带到屋外。

屋内几人对视一眼,都闭嘴没说话。

苏慕折一脸无辜地跟着沈天均来到屋外,男人背对着他,似乎平息几下心里的火之后,才转头看他。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我思虑过了,这是好办法,他也伤不了我,顶多我流血,可流了血,倒霉的是他。”苏慕折理所当然说道。

“照你说的,我看林越之更好,他穿上新娘服也差不多。”

苏慕折回头看屋,走上前小声道:“你轻声些,别叫他听见。”

“听见如何?”沈天均不以为意。

“他心里还介怀上次的事,这次我与他在一起,也好解了上次的结。”苏慕折握住他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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