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小薇是此次祈福礼的新娘？”苏慕折看了看眼前沉默不语的沈立，沈丹站在他身后，表情平平。
阿詹给各位倒了茶水，沈立喝了几口才说话，“是，此事事发突然，据说小薇娘亲也没想到。”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距离方才小薇被带走已经过去一盏茶的功夫了，留下的只有庭院里萧瑟的风声。
“小薇似乎不愿意。”苏慕折道。
沈立抹了抹额角的汗，摇摇头道：“且不说这张廷恩长得如何，多大年纪。看他以往娶回来的夫人便知此人是嫁不得的。”
原是村里的人都知晓，那偏僻处的夫人就像是被打入冷宫的嫔妃，无人照料，在村子里也没有旁人敢上门与她说话。
这张廷恩花心得很，娶的老婆一个又一个，祈福礼每年都办，有时候一次娶三个夫人也是有的。倘若花心，那些个女子心在他那处，花点钱或许有人也愿意。
可不好就不好在，张廷恩是个脾气暴躁的。动辄打骂，据说还在床上玩死不少人，如此下场传出去名声难听得很，所以再多钱，很多姑娘都是不愿意的。
“可说到底，如今杨家已是分家，旁支改性的不少，那个叫小薇跑来本家处求救，那些村民自然围着我哥哥要人，显得好似我们与那姓张的作对。”沈丹不满说道，他看见自己哥哥胸襟处的衣服皱皱巴巴地，便有些不高兴。
沈立轻轻哎了一声，“她母亲那头乐意拿女儿嫁作人妇，可他自己不愿意，便只能来这儿求助，即便今天没有我们，她也是会来的。”
“我就是看不得她那样，谁知她想什么呢？一股子心机像，对哥哥你一点尊重都没有。”
沈立蹙眉，“好了沈丹，在家什么都可以说，可出了外头，你心里再不高兴，也别随意点评别人，我可记得你是个懂礼数的。”
沈丹撇嘴，再没说话。
“方才那帮村民就是围着你要人？”苏慕折瞧兄妹俩为此都有些不高兴，便出言缓和两个人的气氛。
沈立摁着太阳穴，“是啊，祈福礼巡城之后便是大婚，这几日新娘要格外调/教，所以才紧着时间把人抓回去。”
原是许多人不愿意嫁给张廷恩，可村里许多稍有姿色的姑娘都落入张廷恩的魔爪中。其中有性子温柔的，也有性子刚烈的。
为的新婚那日的顺利举办，此前几日是打骂也好，恐吓也罢，总之所谓调/教不过是想让她们乖顺地遵从张廷恩罢了。
“村里可是有专门的人做这样的事？”苏慕折问。
“有，就是祈福礼那帮人，那些都是张廷恩的亲信。被他残害的姑娘太多，有些看不开的便跳河自尽，若有那家人闹起来，便塞点钱。钱都不要的，便叫他消失在这村里。”
听见这番话，苏慕折眼眸瞪大，徐徐吐出两个字，“荒谬。”
“何止，许多愿意许配姑娘的人家打发点银子，连那老婆都肯拱手让人，更何况女儿。”
“难怪，我瞧村里的姑娘甚少，如此一来，竟无一人能反抗成功？”苏慕折眉头皱得很紧他远没想到这红提村非书中所写的那般世外桃源，更像是无人知晓的牢笼。
“这张廷恩原是副使，他花了不少钱，在这红提村里有自己的军队，谁敢冒犯？”
苏慕折木讷地点点头，怪不得阿詹叫自己千万不要插手此事。恐怕，若真惹恼了这个张廷恩，就算沈天均的燕云将军身份在此，可毕竟红提村隐蔽，谁也不能知道燕云的将军会在这里出事。
可万没想到，他竟连军队都有。如此，事情便变得棘手起来，至少，是不能将他轻易得罪的。
“方才晚些时候，张廷恩的一个亲信过来回话，说是明日午时请沈将军去用午膳。”沈立想起一件要事，立刻拍腿说道。
“如此，是要沈将军一人前去？”苏慕折问道。
“无妨，我倒认为沈将军带上你还有常校尉比较稳妥。”沈立说着，看向苏慕折身旁的沈天均。
众人等待他的开口，张廷恩虽没说只许他一个人去，可这浩浩荡荡的每个人都跑去，便显得有另一番意思了。
这张廷恩好色暴躁，却也多疑多思，不是个善茬。思来想去，一则苏慕折来红提村确也有张廷恩身上的线索，二来多个常校尉这样身手好贴身护卫着，算是多一层心安。
于是沈天均也同意沈立的说法，眀日午时便带他二人前去张廷恩那处用午膳。
今日小薇这件事，他们在座的人都没办法干涉，贸然留人，怕只会让自己深陷险境。苏慕折懂得这个道理，自然不会多管闲事。
不过，苏慕折却觉得她不像是来沈立他们说的那样，是来求助本家的。
在她临被抬走前，苏慕折看得真真的，她的眼泪是为沈天均流的。她是求沈天均救自己的，否则不会这样难堪地跌跌撞撞来此，浑然不进那堂屋直接去求沈立。
苏慕折沉思着，其余人不再纠结今晚的事，一一退出房门后，屋子里只剩下寂静。
“在想什么？”沈天均一边褪去身上的外衣，一边说。
他看见苏慕折皱着细眉，似乎被什么缠绕心头，愁得很。
苏慕折想得入神，竟连这句话也没听见。男人看着他眼神暗了暗，接着悄摸地来到他身后，从后面俯身亲了一口他的脸颊。
“！”苏慕折一下子回神，懵得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眼神慌乱极了。
“问你呢。”沈天均不以为然地说道。
“什么？”苏慕折脸颊微红，声音都有些颤抖。
“我说，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沈天均柔声道，起身拿起旁边的剪子，给突出来的灯芯剪掉一小节。
苏慕折看着他的动作，“我在想，那小薇大约不是来求沈立他们的。”
男人似有察觉，他放下剪子坐在苏慕折身边，然后摆正他的身体，看着他，“我自是知道她什么心思，不过我并不理会，她如何想是她的事，我这儿只有你。”
说着，他牵起苏慕折的一只手，放在鼓动心跳的胸口处。那心跳剧烈，一下一下震动着苏慕折的掌心。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苏慕折撇清自己没有吃醋，他摁着沈天均的胸膛，斟酌了下言语，“我是想说，怕今日之事她对于你这般冷漠态度怀恨在心。”
听此，沈天均挑眉，“你的意思是，她若心怀怨恨，又在张廷恩耳边吹咱们的枕边风，你担心出事？”
“我不愿意揣测别人的恶，可是，人心难测，咱们在这村子里不比长越山那会儿，不怕得罪人。说白了，若咱们死在这儿，也是无人知晓的。”苏慕折神情严肃，说得认真。
这样的想法并不无道理，那小薇在此之前巴巴地试探沈天均是否有夫人一事，便可知晓她的眼光之高绝非只是个跟着沈天均的小妾。
如此心高气傲之人，若摔进泥里，要么就与泥浆合流，终日颓丧。要么，转变性子，变得和从前完全不同。
心高气傲，心狠手辣不过是时间转圜，苏慕折自己倒没觉得什么，他担心的是若小薇真有心报复，只怕沈天均被他牵连。
然而沈天均只是柔声安慰他，“我倒是不怕，无论旁人如何神化这张廷恩，除非他自己的身手能越过我。否则，他一死，饶是这军队再多人，在此种人的领导之下，必是群龙无首，溃不成军。”
苏慕折看着他的脸庞，心事重重地点头，“但愿如此，或者我们快些从张廷恩身上知道些什么，好尽快离开这儿。”
“放心，一切且看明天吧。这会儿都这么晚了，你该休息了。”沈天均瞧得他眼里几分困意，想必也是累了，便催促他快些休息。
苏慕折这才勾起嘴角，站起身走了两步，却发现男人还坐在椅子上不动弹。
“你不休息吗？”苏慕折问。
沈天均舔了舔嘴唇，煞有介事道：“我等会儿去找沈立多要一床被子，否则夜里凉了，地上寒气重。”
听此，苏慕折耸了耸鼻子，走上前两步，主动拉起他的手，脸颊微红地怒道：“这会儿人沈立都睡了，你再去打扰，不好。”
“是吗？”沈天均跟在他身后，然后一手从背后环住他的腰，“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两个人便一起滚到床上去了。
在沈天均身边睡觉时，苏慕折总是很快入眠，枕着他的一条胳膊时，只觉得像是被一个暖炉抱着。
沈天均身上的气息不似那些舞刀弄枪的将军难闻，反而总是淡淡地带着檀香气息，大约是沈家惯用檀香，所以他身上也总沾染着这层气味。
沈家的檀香有安神的作用，苏慕折睡在他怀里，一来是因为此香，二来是因为此人，所以窝在他怀里，苏慕折都很少梦见从前的事。
以往睡觉时，他总爱梦见过去的事，似乎都是不好的，梦里的声嘶力竭与哭喊总叫苏慕折夜半惊醒，如今少了，倒也显得精神越发好。
苏慕折就这样窝在他怀里沉沉睡去，一睡便至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