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轻扫着夜色下的湖泊，波纹层层翻滚，晃动的水面宛如姑娘的裙摆。碧波上的明月亮如银盘，随着水光波光粼粼地闪耀在湖边二人的身上。
苏慕折的眼眸微微抬起，带着让人垂怜的温润和犹豫，叫沈天均看得心底触动不已。
紧接着，苏慕折的嘴唇微张，“找到萧卿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出乎意料的问题，沈天均当然设想过，等找到萧卿自然是接他回燕云。回到以前的日子，他还是燕国国师的儿子，而自己依旧是沈将军。
沈天均如实回答，“接他回家，和以前一样。”
“既是如此，我此刻的想法又与你有何干系？还是你觉得，拿我消遣左不过是你的乐趣？”苏慕折淡淡道。
听见这话，沈天均像是被定在原地，可心却跳得飞快。
“不……”沈天均喃喃道。
“我替你回答吧。”苏慕折的表情平平，可语气却像是掉进冰窟里，冷得人骨头都疼，“你找到萧卿以后，会回到燕云继续做你的将军，过你们生活。这里面没有我，我不过是你萍水相逢，长得似萧卿的一个旁人。”
沈天均握着苏慕折的手渐渐收紧。
“你不要再来招惹我了，也许捉弄消遣半时，你也能全身而退。可我已经是无依无靠的人了，以后是个什么日子，我自己都无法想象。”
这样的话从苏慕折嘴里说出来实在叫人心痛，沈天均脑海里极力地否认着他的说法，“不……你和萧卿是不一样的，我承认，我之前的确把你当成了他，可是时至今日，我也明白了，你是你，萧卿是萧卿。”
苏慕折眉头慢慢皱起，黑漆漆的眸子紧紧盯着他的脸，无论如何，这样的话都是一把刀，曾恶狠狠地扎进过苏慕折的心里。
当信任破碎，要怎么重新建立。苏慕折自觉自己的放线并不牢固，他自以为牢固，然而今天的事却在告诉自己，他比自己想的还要在乎沈天均。
尽管苏慕折在知道萧卿的存在以后，极力去避免被沈天均牵动心神。可是今天，他没做到，乃至此刻，他都还因为对方的话而触动心底。
苏慕折感觉自己实在悲哀，他摆脱不了沈天均，不论是哪个方面。当听见他说自己是自己，萧卿是萧卿时，他确确实实地打心底里高兴。
可是，这终究是一句话。萧卿真的出现时，谁又能真正控制自己的心？就像此刻的自己。
“你比我想的还要折磨人。”苏慕折垂下眼眸，像是放弃抵抗的状态。
沈天均的神情有些松动，他咽了咽口水，喉结上下滑动着，“什么？”
苏慕折看着自己手腕上紧扣着的手，微微勾起唇角，“我心里有你，我在努力远离你。”
这句话就像平地一声惊雷，瞬间引爆了沈天均整个人。他的心脏像是豁了个口子，疯狂地往里面灌风，直至整个人都被喜悦充斥全身。
“你……你说什么？”沈天均难得有如此呆滞的状态，平日里他不苟言笑，一脸写满了冷漠二字，结果听得苏慕折承认自己心意时，却结结巴巴地宛如情窦初开的少年。
苏慕折没有再重复那句话，他收了一下手，对方像是怕他原地飞走似的，立刻上前一步握得更紧。
“你能不能……再说一遍？”沈天均的唇角几乎压不下去，他像一只巨型狗狗凑前到苏慕折脸前，剑眉星目都仿佛染了碎星，熠熠生辉。
然而苏慕折却笑得无奈，他侧过脑袋，盯着沈天均的双眸，“我说，我心里有你。”
沈天均心里再次被引爆了什么，整个胸腔塞满了欢喜。然而他却忽略了一件事，确认心意是彼此之间的事，苏慕折却从头到尾没有追问他的想法。
沉浸在喜悦里的沈天均松了心神，苏慕折悄然收回手，盯着湖面，眺望远方的天际数秒，心里想着：说出来，那就够了。彼此之间的路还长，刻意的避让显然没有任何用处。
倒不如说出来罢，总而言之他的心里总不会圆满地只留给自己。苏慕折暗暗摇头，嘴角带着苦涩的笑，就当是个随机的梦，这梦里的你我，最后会在梦醒之际苏醒，苏慕折只希望自己能真的在最后体面松手。
沈天均忽而握住胡思乱想的苏慕折的手，轻声道：“待我陪你找回记忆，你便随我回燕云，我带你回沈家。”
“……什么？”苏慕折愣住了。
沈天均微微弯腰直视着他的脸庞，“我想带你回沈家。”
苏慕折眼神闪烁，半天说不上来话，直到对方伸手抬了抬他的下巴，“现在的我分得清你们，也知道对你是什么情感。萧卿于我是青梅竹马的情，你，才是我想要带回沈家的人。”
“你、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苏慕折完全被吓到的状态。
“我想得很清楚。”沈天均的目光顺着苏慕折的脸双眸往下扫，顺着秀气的鼻梁往下，停在那双偏薄的嘴唇上。
从沈家与郑家的纠纷开始，从苏慕折不告而别开始，沈天均一直在想，自己在意苏慕折什么，在意他起初长得实在太像萧卿，可到后来，苏慕折的性子与萧卿截然不同。
到了那一步，其实沈天均早就知道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可那日不告而别，到后来听闻他与郑利私逃，再到后来见到苏慕折。
沈天均从没那么思念过一个人，那股子沸腾的感情快要将他那颗心烫熟。他已经快要逐渐忘记兜兜转转这么多圈，自己起初是为了萧卿的事了。
甚至于，他的重心竟放在了苏慕折的记忆上。
他太在乎苏慕折了，在乎得自己以前绝不会做的事都做了。明知唐刃诓骗自己，自己欣然接受；明知家规家训不许因为私下感情斗殴，他却还是破了家规与郑利大打出手，场面还闹得异常难看；明知度老板折辱自己，他却还是为了保全苏慕折甘于忍让。
这些，是他不会为萧卿做的。
从前对萧卿的执念到底源于什么，沈天均好像有些明白了，是因为他是除了沈家之外的人，是沈天均看作外向的自己，他只是在找寻摆脱沈家的方式而已。
而爱，是给另一个人的。
苏慕折，这个人的出现，在一点地搜刮着沈天均胸腔里藏着的所有的爱。
那点子藏起来的爱，连沈天均都没有发觉，就这么被苏慕折悄无声息地带走了，竟时至今日，沈天均才发觉。
“那萧卿……我……”苏慕折有些无措，他的视线慌乱地不知往哪里放好，直到被沈天均一把揽进怀里。
一切静止了。
连同耳边的风，脚边的沙子，水面的波澜似乎都静止了，画面变得寂寥，只剩下两颗红色地疯狂跳动的心。
苏慕折仰着脑袋，脸颊传来对方温热的气息和完全不同于自己的皮肤纹理触感。他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火热的窟窿里，对方隔着衣服的肌肉骨骼暗藏着迸发的力量，将自己牢牢地锁住。
半晌，苏慕折立刻伸手去推他的腹部，结果耳边立刻传来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苏慕折哑然，手僵硬地停在沈天均的腹部，那是他的伤。
对方仍然没松开手，而像是疲惫地整个人挂在苏慕折肩头处，用低沉的嗓音带着热气在他耳边说：“好疼啊。”
带着低低的笑意，苏慕折的脸立刻烧起来，他僵在对方腹部的手缓缓垂下，进而小声说道：“对不起。”
“没关系。”他轻呵一声笑，头却靠着苏慕折肩头上扭动几下，像是撒娇。
被对方动静弄得浑身僵硬的苏慕折半晌才颤着声音发话，“上、上去吧……”
“嗯？”沈天均抬起头，眼睫处挂着散乱的发丝，嘴角带着笑，眼眸倒映着湖面的水光，明晃晃地蛊惑着苏慕折的理智，“可是我还想和你单独待一会儿。”
“没什么好呆的。”苏慕折撇开视线，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场交谈会把自己给绕了进去，这场面的话语权落在了沈天均手上，平日里能说会道的苏慕折此刻只能干巴巴地找着话语想要逃离这儿。
“可是你还没回答我。”沈天均瞧他想走，便立刻挡到其面前，平日冷面的将军笑起来有种痞痞的感觉，而且，他像是故意似的，总拿着这样的笑勾引得苏慕折理智崩塌，“带你回沈家，你愿意吗？”
苏慕折听见耳边都是自己越来越激动的心跳声，他暗自握紧拳头，脸上极力装得平静，“日后的事日后说罢。”
“啊……”
苏慕折刚略过沈天均身前，身后就有只大狗狗似的生物趴到自己后背上，两只手还毫不客气地环着他的肩头，耳边传来酥酥麻麻的声音。
“那若是郑利问你，你愿意跟他回郑家么？”
苏慕折眼眸瞪大，立刻挣脱开，转身下意识答道：“怎么可能！”
说完，两个人表情都愣了一下。随即，沈天均又勾起嘴角，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噢，这样啊……”
苏慕折无话可说，他只能庆幸现在是夜晚，否则沈天均一定会发现自己快要烧红成铁锅般的脸。
瞧他沉默了，沈天均耸肩后退两步，他已经知道答案了，方才也算是把不爱说实话的苏慕折欺负狠了，心里的满足大于数日带来的困惑。
“今晚我守夜，你早些歇息吧。”沈天均一放出这句话，便看见苏慕折逃命似地连滚带爬跑了，仿佛害怕自己还要抓着他不放。
看着他有些狼狈的背影，沈天均眼里漾满了笑意，但随即又很快隐没与双眸里，接下来便是去红提村了，不知还有什么在等着他们，如今明白了彼此的心意，他就像是被束缚了手脚，恐怕接下来的所有行动都会不自觉地护着他。
沈天均仰头看着天空，沉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