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各奔东西(1/1)

苏慕折凭空消失了。

一封信一个物件都没留下,若说有什么与他相关的,恐怕是昨夜穿过的那套青衫,他原本的白色长袍被穿走了。

林越之火急火燎地跑出小室,他本来是想叫苏慕折起床一起吃早饭的,却发现里头空无一人,桌上只放着叠好的衣物。

再看床铺,上面一丝褶皱都没有,看不出有谁睡过的痕迹。整个屋子像是回到一开始的状态,亦或是说,像是从来没有人入住过。

心大如林越之,连他都感觉到不妙了。

跌跌撞撞跑到念镜堂,又被林管家拦住去路,“沈夫人在与少爷谈话,你要做什么?”

林越之不想跟她解释,因为昨晚的事,他不仅生自己的气,还生了林管家的气。

然而这种硬闯势必是要被林管家教训的,林管家的身手可不比林越之差,甚至拔了剑,一下子就舞到林越之的脖子上,完全不手软。

“我有急事!”见林管家没有商量的余地,林越之只能踮着脚喊道。

林管家回头看向身边几个家仆,林越之眼睛一瞪,“你们……你们要干嘛!唔!”

林越之直接被捂了嘴往念镜堂后面拖,林管家跟上去,“你小声说话,兴许等会我还能听听你说的是什么。”

林越之一听,忙捣蒜似地点头。

得到承诺,林管家挥手让他们松开林越之。哪知道林越之也是个千面小狐狸了,眼睛机灵地转了一圈,趁他们松手没注意,拔腿就往念镜堂跑。

林管家表情一愣,回头喊道:“林越之!”

林越之跑得很快,浑身跟泥鳅似得直接躲过守门的那几个林管家手下,一股脑地闯进念镜堂!

动静之大,让坐在主位的沈夫人慢慢闭上眼睛,似乎不愿看到眼前的一幕般。

沈天均眉头微微皱起,抬头看向喘着粗气的林越之,“看来没把你罚够,念镜堂的规矩是一样都不记得了。”

“不是,天均哥,这次实在万分火急,慕折哥不见了!”

说罢,沈夫人眼睛睁开来。

沈天均缓缓起身,走到林越之面前,“你说清楚。”

“房间里的衣服也换了,我看床好像也没有睡过,他这一走,不回来似的!”林越之说得激动,沈天均没说一句话,刚动身,身后的沈夫人便喊住他。

林越之回头,看向沈夫人。

“你不要忘了,郑利的事情是你动的手,现在既然已经开始了,一切就得你亲自来做。沈家的规矩你不会忘了吧,行事者启行事者收,有头有尾才是沈家当家人的风范。”

沈天均站在原地数秒,林越之像是热锅的蚂蚁,他转手拉住沈天均的衣袖,想让他下命令一起去追回苏慕折。

“越之!”沈夫人严肃喝道,“我知道是萧卿救了你,那人与萧卿长得有几分相似。可你们不要昏了头,他是他,萧卿是萧卿。”

林越之被喝得松开了手,想说话却被沈夫人打断。

“沈家现在要处理的是郑家的事,我许了你动手的机会,那么这件事从头到尾应当你来解决。沈家势力是大,但不代表沈家未来当家的就能服众。”

沈夫人端坐着,面上的一丝表情都没有,眉眼间的凌厉叫人见了抖三抖。

“如果你这件事处理得不好,我当然会为你,为沈家找补,可你也就失去了沈家结势的那些人的信任。将来我不在,沈家如何变故,可全都把握在你手上了。”

林越之哪里能想到,昨天揍了郑利这么爽的事,背后也是要承担起这么大的责任的。沈夫人待儿子一向严苛,这也是她当家多年的一种习惯。

沈家未来都是沈天均的,她得在为沈天均铺好路的前提下,将他训练成一名合格的当家人。

昨天揍了郑利是个契机,也是沈天均接手第一个家族之间的斗争。其实解决郑家太简单了,沈家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但是,沈夫人决定把这个事完全抛给沈天均,他得学会如何运用沈家门下的势力,而不是现在纠葛于出走的苏慕折身上。

沈天均沉默数秒,最后开口道:“你去找沈立,他有关于红提村最集中的信息。我想苏慕折大约是去了那里,你也跟着去吧。”

说罢,他回过头看着沈夫人,沈夫人没有异议,只见她轻轻叹气,微微点头。

林越之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他抿了抿嘴,“那……那你之后要来么?”

沈天均没有回答他,只是一个眼神过去,意思是现在去做自己手头的事。

再多争执无异,沈夫人也算是作了很大的让步,任由林越之离开了。

沈天均看着他跑出去,眼睫微微向下,然后沉默地将门合上。

沈家花园,几声嬉笑从院子里传来,林越之喘着气停下脚步,平息呼吸后,慢慢朝那边走去。

沈立兄妹正在花园里,似乎在采摘一些花瓣。林越之高喊一句沈立哥,对方回过头,看见大汗淋漓的他。

“怎么了?如此着急。”沈立走到竹林下,这儿是风口,风徐徐吹来,不多时林越之总算冷静下来。

沈丹拎着小花篮走过来,看见林越之额头都是汗,“啧,你跟那常校尉混得多了,还真是一副糙汉子的模样。”

林越之难得没理他,而是转头问沈立:“沈立哥,我听说你正在收集红提村的消息,我想知道。”

沈立微微挑眉,看向旁边被忽视而不高兴的妹妹,又看回林越之,“红提村的消息我确实正在查,基本上这个村没有什么不能查的地方,只是你怎么突然要这些消息?”

“慕折哥今早突然离开了,天均哥猜想他应该是去了红提村,便叫我来找你寻些消息。”

说完,沈丹惊讶道:“这连连两出闹失踪是要干嘛呀?沈家又不是他的谁,全凭他牵着鼻子走?”

沈立用警告的眼神看了一下沈丹,然后对林越之道:“来,我给你说一说红提村吧。”

说罢,几人走到沈立屋里,沈丹蹦蹦跳跳地躺在自家哥哥的床上,用手扇风道:“哥哥总是给你们找这些有用没用的消息,又不见你们让他做些自己想做的事。”

沈立从书柜里拿出一张地图,看了一眼沈丹,“好了,你若是累了,那儿有茶,自己倒着喝几杯。”

沈丹哼了一声,蹬了鞋子,往床上缩。

林越之走到沈立那边,沈立将整张地图摊开,“这是红提村的地图,你若是打算去那里,这张图很重要。”

“为什么?”林越之定睛一看,红提村位于整张图的中心,除了横穿村落的河道外,几乎四周都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这儿几乎可以说是最干旱的地方了,全是沙土,幸亏有道河,否则红提村根本没法住活人。”

林越之点点头,“连树那些也没有么?”

“对,近乎荒芜之地,而且这个村常年闭塞,几乎不与外界往来,当然有个例外。”沈立说道。

林越之看向他,沈立的嘴型一字一句地说出那三个字,“凤观国。”

顿时,林越之后背有些发凉,又是凤观。怎么哪哪都有凤观,明明去红提村的目的是为了找萧卿,怎么又和凤观扯上关系了?

“对了,你要去这个地方可得备好水,还有白天黑夜之间的温度差很大,小心晚上冻死,我瞧着记载,有些人去红提村路上冻死的占多数。”沈立说着又拿出一本书,翻开给林越之看。

“既然红提村闭塞,为何还有人去,那儿是有什么好东西么?”林越之看着上面触目惊心的数字。

“能从红提村出来的活人不多,荒芜之地最可怕的一点是路线偏移,像凤观的人去红提也是要人专门带路的。至于好东西,那就无从考证,只是听说每回凤观去了回来的人,都受赏。”

“受赏?凤观国主赏他们?”林越之问。

“对,这个消息从凤观传出来很多人便以为去红提村有什么好处,否则,怎会得国主亲赏?”说着,沈立又在纸上写下三个字。

“张、廷、恩。”林越之念道,仰头看沈立。

“这个人你要特别注意,他是凤观国主亲赏的人,不过听说他并不是凤观本国人,而是红提村出来的。凤观灭国,死亡的官员名单上没有他。”

林越之点点头,“这个人或许知道一些事。”

沈立肯定道:“不错,但你要小心一些,听闻此人在凤观就极为嚣张跋扈,亲赏的事情就是他自己拿着到处宣扬的,可国主也没罚过他。”

“如此嚣张?”林越之震撼道,心说自己接触的凤观那头的人一共四个,算上百绫和这个张廷恩,还有苏家兄弟,好像每一个都各有各的疯狂。

这凤观人都是怎么回事?林越之想着,摇摇头,卷起桌上的地图,“辛苦沈立哥了,我现在也要收拾收拾准备出发。”

“你自己一人么?常校尉呢?”

“他得跟着天均哥处理这边的事,我先去和慕折哥汇合。”林越之说道,看见沈立担忧的神色,“放心,我走南闯北地,哪里怕过?”

说罢,沈立只能跟着他去收拾行囊,床上的沈丹也睁开一只眼看着他们出去,然后充耳不闻,用被子蒙住头。

回到小室。

“这一路若是能提前截住他,你们便最好等沈将军一起进红提村。”沈立看着他蹲在地上有条不紊地收拾行囊,熟练的模样看不出是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少年。

此行必然艰难,如果没有截住苏慕折,进了荒芜之地,那汇合的可能性就降低很多了,恐怕要到红提村才能彼此相见。

可那时,说不准会发生什么。

林越之嗯了一声,“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会儿快马加鞭,我先到荒芜之地入口处等他,不能让他先走了。”

“要不,跟沈将军借些人手?你自己去,实在危险。”沈立靠在桌子边沿说道,看着他渐渐填满的行囊。

这些简单的物资在沈家随便下令都能拿到,根本不需要时间筹备,人手亦是如此。沈立知道自己是没有权利说陪他去的,只能劝他与沈天均要些人做伴。

林越之塞进最后一包干粮,拎起行囊站得笔直,一笑,小虎牙露出来,“你别看我年纪小,行军时间可也有好几年呢,什么没见过?人多了反而不利于我追人,沈立哥我知道你好心,多谢啦!”

说完,林越之便顶着太阳走出小室,他雷厉风行,沈立把他看作自己的弟弟,总是交代和担忧得多一些。

“我走了!”林越之翻身上马,背好行囊,低眉看向沈立。忽然表情顿了顿,想了一会儿又交代一句,“帮我跟你妹妹说一声,下次见面别打架啦,多大人了,羞不羞?”

沈立失笑地摆摆手,“一路保重。”

说罢,马儿鸣声嘶起,近乎响彻云霄。

沈立后退一步,眨眼的功夫,林越之的背影窜出去好远。

沈家内,沈天均喝茶的动作微微一滞,耳边是马儿鸣叫后的余声,他视线停下茶面,半晌,仰头一饮而尽。

这种空落落的感觉袭击着沈天均,他颔首盯着眼前的一卷卷书,上面是沈家结势的家族情报。眼睛一眨,他的眼神蓦然变得坚定几分。

似乎,事情的发展变成了各奔东西的四分五裂之感。

沈立回到自己院子里,一进屋看见沈丹背对着自己,还躺在床上,只是被子蒙着,只露出头发丝儿。

“你也很担心吧?”沈立揶揄道,走到桌面收拾上面的书籍。

沈丹没吭声,他放下手上的书,走到床边坐下,“怎么不去送他?”

“他才不要我送呢!”被子里传来不高兴的声音,闷闷的。

沈立温声道:“他可是叫我给你带句话来着。”

话音一落,床上的立刻弹坐起身,脑门被蒙得都是汗水,头发一缕缕粘在一起,沈立见了哭笑不得,用手把她的汗擦掉。

“他说,下次见面别打架了。”

沈丹嘴巴嘟起来,“谁愿意跟他打,哼!”说完,她又躺回床上,不过耳朵偷偷变红了。

见状,沈立无奈地摇摇头。

一匹马穿过燕云如画如镜般的景色,穿过城门,只留给街边大伙一个越发跑远的背影。

林越之翻开地图,从燕云到红提村的距离很远,问题就在于红提村虽然只有一个入口,但可选择的路径很多。

每个路径都或多或少地穿插着一些小城小村,林越之想了想,选择了一条最近的路,按照计划去红提村入口堵苏慕折。

这条最近的路横插了好几个小城,可作为补给,但走到后半道几乎就是无人区了。这很冒险,说不准会发生什么意外,不过林越之想不了这么多了。

他用力夹了夹马腹,鞭策马跑得更快了。

苏慕折在林越之的印象里,似乎对骑马不是特别熟练,那他要怎么去红提村?林越之越想越复杂,心道干脆不想了,追人要紧。

这时,另一头的沈家急匆匆来了一伙人,说是要见沈天均。

是镖局的。

“那个郑利,捅死了我两个弟兄!”听见这句话,沈天均表情已经变了。

那领头的昨天在沈天均离开以后,就把郑利扔到地牢里去了,命了两个弟兄在上面看着。结果,今早听说沈家要人了,下去一看,发现地牢门被撬了。

两个弟兄躺在血泊中,身上的刀剑还有银两都被抢了,郑利也不见了。

出了这变故,镖局肯定是要闹的。沈天均扶着鼻梁,一旁的常校尉担忧地看向他。

“沈将军,这郑家如果交不出人给我们处置,您打算如何处理咱们这死去的两个弟兄?”镖局的各位看着情绪很烈,这好处还没得到,先搭了两个弟兄进去,他们肯定不干。

而且,这郑利到底是怎么跑的也无从考证,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捅死两个人。

这头闹着,郑家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郑利一夜未归,郑家那边已经找疯了,刚刚听到镖局的风声,这会儿大门紧闭,对外声称主位病了,一律不见客。

沈夫人也不插手这件事,全权压在沈天均一个人身上。

沈天均想了想,这郑利绝对有人帮他出去,按照昨天被镖局兄弟揍了一顿,又被自己伤了手指,已然不可能凭借着伤人逃命。

他现在必须要把郑家逼上绝路,把整个郑家捣散了之后,用郑家跟镖局做交换。

想了想,沈天均把林管家叫了过来,“去,把沈家与郑家相连的翡翠生意都断了,把借助的沈家人手全部撤回。”

又看向常校尉,“放消息出去,郑家旁支郑利伤沈家门下镖局兄弟二人。”

常校尉走上前,“那还用找郑利么?”

沈天均看了眼台阶下的镖局兄弟们,“恐怕他已经出城了。”

镖局的各位面面相觑,沈天均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林管家已经吩咐人下去办了。郑家不出两日,是肯定坐不住的。

郑家从几年前开始便一直处于亏损的状态,哪怕沈家扶着他们的翡翠生意,对外,除了抱着各种目的给予借条的各家外,没有家族愿意接管他们家的生意。

沈家一走,情势便很了然了。那些手握借条的家族必然是要破开郑家大门的。要么郑家在这种百家围剿中分崩离析,要么现在主动开门跟沈家求情,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但目前来看,郑家似乎在自寻死路。

当然郑家崩了,沈家还是能捞着好处的。沈天均直接明了说了,会用郑家的部分家产给两位弟兄陪葬。

此承诺一出,镖局的几个弟兄们这才没那么愤慨。

沈天均凝眸注视着下面那些人,心想,这郑家不管是如何,都得掏一大笔银子出来才能保平安了。



此章加到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