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夜宴(1/1)

夜幕降临,说好的逛一圈沈家也来不及了。林越之现在一身狼狈,还需洗漱干净,晚上才能参加那场夜宴。

据林越之说,但凡燕云有办大型的夜宴,总是会邀请沈家出席。他跟着沈天均在燕云的时候,就已经参加了不少这样的场合了。

燕云有一条规矩,那就是参加夜宴的的人有服制的要求。燕云以青蓝为贵,这两种颜色的衣裳越深,便越尊贵。

苏慕折收到沈立准备的一身淡青色长袍,服侍简约,腰带纯白。他其实并不太喜欢青色的衣服,较之反而更喜欢白色。

不过入乡随俗,苏慕折便也没多说什么。

换完衣服,听常校尉说沈天均与沈夫人已经先去了长延河,他腿脚不便,提前到场也是为了免去别人多舌议论。

林越之从另一间小室洗漱完毕,刚走出来,就被苏慕折的背影夺去目光。

苏慕折不像之前一样将头发全部束起,束成高高的马尾状。而是将墨发放下一部分,垂及半腰,发饰用简单的青色丝带缠绕。

从身后望去,林越之一时间晃了神,心底不断有个声音传来,这太像萧卿了。

“走了,看什么呢?”常校尉眼睛一撇,看到林越之站在身后发懵,便唤了一句。

林越之抬眼,刚好与转身回看自己的苏慕折撞上视线。

对方朝自己笑了一下,瞬间将他那种脑内所想的东西打破。林越之回归现实,摇了摇头,跳下台阶揽住苏慕折的肩膀,“走吧!”

夜宴,在天色渐渐暗下来之后,长延河上的张灯结彩愈发显如白昼。河岸边沿挂满了金色的小灯笼,河面飘着彩色纸鹤与荷花灯。

围观的一些百姓也聚到长延桥上,一时间人声鼎沸,马车与脚步声交映,河上停着数辆船只,有大有小,最大的那艘船侧面上赫然写着一个沈字。

那艘船在整个河面上占据了目光,除却宽敞的甲板,整只船的造型就像小型沈家念镜堂,船舱们上还有提笔所写的牌匾。

船舱四角用的是亭院的设计,微微向上昂扬的飞鸟形状,每只之下还挂着小而精巧的红灯笼。

苏慕折等人到长延河岸时,已经有陆续各家的人正乘坐小舟前往夜宴场。

“哇,也太夸张了吧?”苏盛感叹道。

林越之骄傲地看向他,“这算什么?你是没见过沈家自己办的夜宴,那才叫隆重呢!”

面对眼前如此盛况,连苏慕折都忍不住心里感叹一句,沈家是真的大户人家。

在河岸等了许久,苏慕折等人终于坐上前往沈家船的小舟了。眼瞧着这艘船离自己越来越近,苏慕折才觉得,这船可比在岸边看的时候大多了!

船里飘来悠悠的琵琶声,配合着夜风,听得人心里舒服许多。

踏上甲板,夜宴主场在这艘船上,其余船只也有办,只是根据身份和船只的大小,分了主场和次场。

忽然,岸边传来放鞭炮的声音,苏慕折吓了一跳,回头,看到那边噼里啪啦地跳着光。这个意思是,夜宴要开始了。

“走吧,该进去了。”常校尉看了一眼身后的几人。

苏慕折不自觉咽了咽口水,莫名紧张的心情环绕在他心头。跟着常校尉进场,这一进场,苏慕折便被眼前的景象更是震惊。

船舱比自己想象得更宽敞,更明亮,座位宛如一块块**般按序列排好,中央背对背坐着四位身着薄纱的姑娘,正揽着琵琶奏乐。

主位坐着的沈夫人眼皮一抬,冷淡地看着门口伫立的四人。座下已经差不多要坐满了,隐约二十来位,不多,却一眼便知不是寻常人。

常校尉带着几个石化的往旁边走,苏慕折回过神,看见沈天均坐在次座离沈夫人最近的位置。其余座下人的目光跟着苏慕折等人走,有些互相眼神交流片刻,便止了。

座位还分了三层,越往里靠身份越是不同。常校尉他们虽是沈家的,却非沈家本家人,所以,只能在许多家旁支的第二排末尾坐下。

“哼。”苏慕折听见一声不轻不重的哼声,他抬眼望去,看见第二排前两位的沈立兄妹,沈丹两手交叉环胸,换掉了身上明艳的红色后,苏慕折都没有认出她来。

琵琶奏乐仍在继续,舱内陆续开始有了点烟火气,终于不在死气沉沉地装哑巴,大伙开始开口聊天。

苏慕折总感觉有道目光在盯着自己,盯得他浑身难受。

“怎么啦?”林越之剥了个花生扔进嘴里,看他有些坐立难安,便问了一句。

苏慕折侧过身,“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

林越之嗯了一声,转着脑袋满场找。见状,苏慕折赶紧拉了一下他的手,“你别这么明显!我只是感觉,从咱们进来开始,总好像有人暗暗盯着我看。”

“你想多了,没事,你现在好歹算是沈家这边的人,没人敢对你做什么的。”林越之为了安慰苏慕折,还给塞了一把花生到他手里。

苏慕折无语地看着手心,把花生倒回他碟子里。

虽是插科打诨,林越之却也还是坐直了身体,眼神扫了扫,然后便看见对面桌第二排的一家旁支男人直勾勾地往这边看。

被林越之抓了个正着后,便立刻将头撇开。

林越之想了想,转个身拍拍常校尉的肩膀,“你还记得以前有个对萧卿哥哥穷追猛打的男人不?”

常校尉正笑嘿嘿地用眼神调戏以及挑衅沈夫人身边的林管家,他正在兴头上呢,哪有心情搭理林越之。

见此,林越之啧了一下,低喊道:“常思娇!”

“你说什么?”果然,常校尉马上回头一副要揍他的样子。

林越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把刚刚的话重新说了一边。

“噢,这谁不记得?那男的是郑家一个旁支,以前给萧卿的父亲做过文官,不是说他脑子有问题么?对着萧卿各种打扰,后来不是被郑家本家收拾了么?”

常校尉漫不经心地说着,林越之捶了一下他的胳膊,“收拾?你看那谁!”

顺着林越之暗指的方向看去,常校尉看见那张熟悉的脸,登时冷笑道:“本家把他关了两年禁闭,这会子确实是能出来了。”

“刚刚直勾勾往这儿看呢,莫不是也以为慕折哥与萧卿哥哥同个人。”林越之说着,又看见他往这儿瞧了。

“没准是,不过他这回总得学精吧?沈家现在有一半是沈将军在管,他什么手段,这燕云还有不知道的么?”常校尉倒觉得对面那人做不出什么蠢事,只当笑谈。

“再者,郑家这几年可没那么如意了,翡翠生意做得越来越差,咱们沈家现在是他们的大头,总不能为了个旁支得罪我们。”

林越之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觉得常校尉分析得不错。

左一句右一句地聊着,甲板外锣声响起,坐在另一侧次位的老板持杯站起身,对着在坐的各家说些场面话。

夜宴正式开始,陆续从外面进来婢女们上菜倒酒,琵琶女换成了一批舞女,气氛开始慢慢高涨。

其中,一个婢女来到苏慕折桌前,正打算拿杯子倒酒,苏慕折伸手一遮,抬眼,“我就不必倒酒了。”

刚说完这句话,那婢女便惊了一下,尤其是看见苏慕折的脸后,她像是傻眼了,整个人都是呆滞的。

“你……没事吧?”苏慕折疑惑地收回手,旁边察觉不对的林越之也凑前过来,只见那姑娘忽然尖叫,叫声凄厉,然后双腿一软,倒在地上。

苏慕折等人霎时杯吓了一跳,舞女们也停顿下来,船舱的所有人被这个姑娘的尖叫声吸引。

只见她颤颤巍巍地伸出胳膊,用手指着苏慕折,嘴里不停重复一句话:“我见鬼了……我见鬼了……”

林越之站起来,指着她怒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主位的沈夫人眼神一撇,林管家点点头,走下台阶。

“来人,把这个婢女拉下去!”林管家俯下身,把那姑娘直接从地上拉起来。

甲板外立刻冲进来沈家的侍卫,林管家把人甩到他们面前,“带走。”

众人还在发懵中,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被沈家人一下子解决掉了。林管家转过身,常校尉笑嘻嘻地朝她招手。

林管家目光移到苏慕折身上,打量两秒,便走了。

坐在次位的沈天均眼皮一抬,看着那姑娘被沈家侍卫拽走,他听见了,听到她说见鬼了。

沈天均想了想,扶着桌子站起身,刚要走,就被沈夫人喊住,“你的腿伤未愈,让常校尉跟着你吧。”

他眼睛转了转,回头看向沈夫人,对方面无表情地看着酒杯,像是了然他要做什么,却没有阻止的意思。

看见沈天均站起来的常校尉也很迅速反应,他连忙走到沈天均身边,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了,就听见一句极小声的话。

“回沈家。”

常校尉立刻明白什么意思,他是要亲自去审那个姑娘,因为那个姑娘太不正常了,而且似乎一眼认出苏慕折,这其中必然有猫腻。

“此次沈将军立了大功,看来也是付了不少代价。”郑家主位郑夫人如是说道,沈夫人看了她一眼,笑了一下,眼底一片冰冷。

“稍作休息几日后,他又要赶着离开燕云出任务了。这个沈家目前虽是我一个人打理,可底下人对他却是不服不行,更何况他手里亲培了许多兵,忠心耿耿。”

听此,郑夫人脸上僵了僵,没再说话。

沈家目前不仅仅是武将世家,沈夫人的母家是专门做瓷器的。而燕云最大的瓷器行便是沈家母家,而且沈家除了沈夫人这样能干的女子外,还出了一位国母。

无论从哪个方面说起,沈家的势力都是如今燕云各家里最大的,其根基早就渗透整个燕云,并非常人能冒犯的。

看着自己儿子从侧门离开,沈夫人的脸色愈发冷了。

沈夫人生性要强,沈家虽家大业大,又是武将倍出,可树大招风,却也给沈家有过不少的打击。

沈家的主位该是沈天均的父亲,只是在许多年前他在行军打仗途中去世,可到底如何,这些年过去总是个谜。

而沈夫人也知道这件事必然不是一桩简单意的外,沈家需要被打击,需要示弱才能存活。

她明白谁在忌惮沈家,所以这些年她一直给沈天均的说法是,沈父在那段时间本就身体不好,途中去世也是正常。

沈夫人保着沈家,保了二十年。沈家如今再不用忌惮任何人,甚至如今连国主都没有办法拿捏沈家。

可她依然没有去追寻沈父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也不期待自己的儿子去查。这么些年生生死死沈夫人早就看淡了,她要的不过是简简单单地活着。

年轻的沈夫人也追寻过真相,也想要迫切地知道自己的丈夫到底是怎么死的。可是,这一路她失去了很多东西,亲人朋友财力。

也许真相真的很重要,可是沈夫人却不愿意再因为这个真相失去更多的东西了。

可她大约没想到,自己放下一生的执着与追寻还是完整地遗传到了沈天均身上。

沈夫人劝过沈天均,不要去找萧卿了,流落在凤观那样的地方,萧卿如何体面?越是找寻,越是痛苦。

她像劝阻当年的自己一样,劝阻沈天均。

只是这回,她失败了。

坐在二排的林越之还想追出去问怎么了,常校尉便先他一步进来,并且借着抓花生的理由小声交代道:“沈将军说苏慕折就交给你了,我们回沈家。”

说完,他就走了。

林越之回头,看见苏慕折坐在位子上,似乎还有些震惊于刚刚的那姑娘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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