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沈天均再问苏慕折关于百绫的事，苏慕折也说不出个具体情况，只道是见过一次，凤观巫师的地位仅次于国主，不是常人能接触的。
下午的时候，林越之跟着常校尉进军营开始训练，凤观的奴役们则成了各靶场训练的对象。
苏慕折则与沈天均留在凤观旧宫里。
有些宫殿除了某些被战火销毁外，大多数还是完整地保留了下来。沈天均下令不许任何闲人靠近皇宫，为的是还能在皇宫里寻得萧卿的线索。
“这就是国主的寝宫，你我第一次见面也是这儿。”
二人来到凤观皇宫的主殿，沈天均踏进门槛，看见的是一派狼藉的景象。在战火蔓延至此前，他可以想象出赵盏成是怎么翻箱倒柜，拿走值钱东西的。
全殿很大，说话时还伴着淡淡的回响，听起来空落落的。殿中央有个很大的香炉，沈天均走过去，打开盖子。
里头盛着细腻的粉末，黑乎乎的，沈天均定眼一瞧，发现乌色中有一点金色的东西。他弯下腰，伸指捻了捻，不是金粉，更像是什么融了之后凝固的感觉。
“这个香炉一般多久换一次？”
苏慕折想了想，“这里的我不知道，宋文录那儿的香炉一般烧两三个月都没换，为的就是保持宫里的余香。”
香，沈天均蓦然想起第一次闯进这个宫里时，也是闻得香味，自己当时没想多想，还以为这国主奢靡至死。
如今看来，几日前的香炉早就灭了，那么这炉里的东西就是早几个月的？
不失这种可能，沈天均暗暗记下，等叫常校尉去派人捋捋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二人又往里走了走，看到混乱的床榻。沈天均眼里掠过一丝厌恶，他转身去看桌上东倒西歪的东西。
苏慕折则是弯腰去看床，以前在宫里的时候，经常听宋文录炫耀，说是国主的床尤其软，连被子都是金丝所制。
他伸手摸了一下床角一团的被子，里面是上好的鹅绒，摸起来软而不塌，果然是好东西。
“嗯？”苏慕折用手撑了一下床面，奇软却有一丝弹性和韧性，说不出来的感觉。
身后的沈天均正拿着一个瓶子走来，苏慕折带着好奇心把几层薄垫子翻开，他的瞳孔映着一抹肉色，上面还有不规则的细纹。
苏慕折瞳孔骤缩，他猛地站直身体想转头跑，结果撞上刚走过来的沈天均身上。
啊！”苏慕折惊呼，他下意识往后躲，结果人站在床下的台阶上，重心不稳，膝盖一弯，整个人往后倒去！
“小心！”沈天均反应很快，但是已经来不及，他的手刚搂上苏慕折的后腰，也被重心带得倒在那张床上。
一阵头晕目眩，苏慕折听见自己心脏突突直跳，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巨山压着，睁开眼，看见沈天均在自己身上。
“……”
二人双目对视，近距离看了，苏慕折才发现沈天均的左眼下面有一颗很淡很淡的痣，长在下睫毛的分寸之下。
心脏与心脏直接的压迫好像给两个人之间包裹了一层膜，烫热的呼吸交融中，苏慕折反而最先移开视线。
待苏慕折定下心神，再回看沈天均时，却发现他刚刚眼里的震惊与迷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更像是莫名涌起的恍然大悟与悲意。
“沈将军……您能起来吗？”苏慕折眼神轻飘，沈天均则是淡淡地收回视线，起身后撇开脸，像是逃避什么。
苏慕折自然是没去考虑他在想什么，只觉得脸有些烧，被男人有力压制的地方像是被火灼过。他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转移，于是便忽地想起刚刚自己看到的东西。
“对了，沈将军，您看看这是什么？”苏慕折掀开垫子的一角。
沈天均听到他的话，回头顺着其动作望去，顿时脸上表情凝重，他立刻把还坐在床上的苏慕折拉起来！
“怎么了？”苏慕折被他的大力不得不扑倒在怀中，他有些不自然地把自己抽离在一旁。
“人皮？”
听见这二字，苏慕折猛地抬头看向男人，男人神情肃穆，眉头紧锁，看起来绝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苏慕折努力回想了一下，以前宫里从没人说过这样的事，把人皮当床垫。他想到宋文录每次侍寝回来都要炫耀床榻的事，沾沾自喜的模样。
没想到，鱼水之欢，竟是在这样惊世骇俗的地方完成的。
他想到自己屁股刚刚还沾了这地，就立刻嫌恶地拍拍身上接触过床榻的地方。
国主怎么会这样，苏慕折记忆像是陷进沼泽里，忽而感觉过去对国主赵盏成的所有描绘都变得模糊。
自己与赵盏成之间的交际似乎变得诡异又迷惑，在赵盏成离开凤观国的时候，他记得对方和自己说话时是那样温柔可亲。
当时苏慕折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愿意留下来拖住沈天均，只是见到了沈天均后，他就机械地做着像是早已安排好的动作。
自己到底怎么了，赵盏成又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了？”沈天均看见他脸色愈发苍白，连额间都开始频频冒着冷汗，像是忆起什么可怖的事情。
然而苏慕折却没说话，他盯着床榻上的人皮，忽然脑子迅速闪过很多碎片的记忆，好像有火堆，有许多人，有玄色衣纱的巫师百绫，还有笑得从容的国主赵盏成。
而他的视角是倒着的，模糊又混乱。
耳边不时传来沈天均的呐喊，还有身躯被人摇动，苏慕折却始终沉浸在记忆里，最后他看见百绫走过来，拿起一只蜘蛛塞到自己的视角里。
“轰！”
有什么东西忽然坍塌了，苏慕折眼眸蓦然瞪大，站在他面前焦急询问的沈天均动作一滞。
“苏慕折！”
视线慢慢变暗，苏慕折最后听见的是沈天均的这句大喊。
苏慕折失去意识了，沈天均抛下皇宫里的疑问，将人拦腰抱起冲出皇宫。他不知道苏慕折怎么忽然晕倒了，跑回营帐后，他召集了所有军医。
然而没有人知道苏慕折失去意识的原因，他就这样在沈天均的营帐里整整昏迷了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