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宋文录胳膊的只有一个士兵，苏慕折提出要过去看看他，林越之不放心便跟着过来，一步步靠近，苏慕折脑子里已经有了个铤而走险的计划。
他站定在宋文录面前，手里攥着那个尖尖的簪子。
“文录兄，我们现在到底是个亡国奴，姿态太高是会叫自己折了跟头的。”
宋文录两只眼睛瞪得都快掉出来，他嘴角都是血，听见苏慕折的话，登时朝他吐了一口血沫。林越之赶忙拉起苏慕折，才不至于脸上被人吐口唾沫。
虽然没有成功，宋文录还是阴恻恻地笑起来，这一笑，嘴巴上的血沟涌出来更多血。
“苏慕折，你我都是亡国奴，你以为那将军真看得上你？往后你的苦日子才来呢，你只会比我更惨！”
语毕，宋文录忽然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挣脱身后的士兵，然后猛地扑倒苏慕折！
“慕折哥！”林越之惊呼一声，另一侧帐篷里的沈天均闻言投来视线，看见苏慕折被摁倒在地，立刻抬腿快速走去。
苏慕折的脖颈被掐住，他看见上头的宋文录没了从前的矜贵做作，满眼都是想着怎么弄死自己，耳边掺杂着林越之的叫喊。
两个人都拉不开发疯的宋文录。
纵然窒息感慢慢从脖颈上传到大脑，苏慕折却还是记得刚刚的那个计划，他艰难地从二人身下抽｜出右手，上面握着发着冷光的簪子。
宋文录眼神一紧，他下意识觉得苏慕折要杀了自己，于是他想要松开手，然而苏慕折却用左手拉住他的衣领。
在宋文录的眸子里，苏慕折拿着簪子的手在脸颊上狠狠一划！
“什么？……”宋文录傻眼了，沈天均也已经赶到，他被沈天均拉住头发猛地往后一揪，失神的宋文录吃痛往后倒去。
紧接着一群士兵上来把宋文录摁住。
躺在地上的苏慕折把簪子甩在旁边，他的右脸涌起一股股血，他眼睛微微发颤着，眼前的天空慢慢模糊。
“慕折哥！你的脸！”林越之大呼，沈天均确认旁边的人被摁住之后，听见林越之的声音，回头一看，登时，心里像是被眼前的景象揪紧。
“你的脸！”沈天均胸口发出一声带着怒气的吼声，所有士兵紧张地看去，他的两只手慢慢举起来，肉眼可见地颤动着。
苏慕折自知脸上的痛，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沾着泥土的手还没来得及上脸，就被沈天均握住。
怒气，内疚，恨意……苏慕折在沈天均的脸上看到了许多的情绪，他有些惊魂地阖上双目，这张脸是自己毁的。
脸颊的濡湿疼痛被风一吹更是加剧，苏慕折的手蜷缩在沈天均掌心处。
“杀了他。”沈天均低声道。
苏慕折蓦然抬头，看见沈天均的怒气像是形成了一把火，把在场所有人都烧了个遍。几个士兵瞧宋文录想说话，立刻一把捂住其嘴拖走。
他们很久没看到沈天均这么生气了，每个人都是提心吊胆的状态。
混乱之中，苏慕折知道自己赌对了。这张脸果然对沈天均很重要，他不是国主说的好心的将军。
这些天苏慕折一直在想，到底是多好心才能让一个将军违背军令，收留敌国的亡国奴。
林越之、常校尉还有那么多士兵见了自己的脸是那样震惊，苏慕折当然知道若是美貌，自己也不必在凤观国后宫形似守寡两年。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自己像一个人。至于像谁，苏慕折无从知晓，可必然是个对沈天均很重要的人。
基于这点，苏慕折在今天下巴受伤的时候便确定了。所以他铤而走险，再赌一次，划伤自己的脸，来换宋文录的命。
不论是美人池还是簪子，都不能让人知道原因以及接下来要做的事。
苏慕折被带回沈天均的营帐里上药，他的脸是否会留疤，这个未知。不过，沈天均肉眼可见的心痛，倒是让苏慕折有了别样的感觉。
他本以为自己还要再哭一场，才能让沈天均痛下杀手。没想到，只是瞧见一眼自己脸上的伤，沈天均就怒了。
“好深的伤口！”林越之站在苏慕折旁边，眉头揪成一团。那原本白皙的脸颊上徒增一道食指长的血沟子，看得人触目惊心。
苏慕折慢慢抬起眼皮，看见沈天均的脸色也很不好，周边几个军医围坐一团。
“会不会留疤？”沈天均问，军医们听了只是沉默着摇头。
取了几副药贴，沈天均让聒噪的林越之先出去等一等。
苏慕折低着眼睛，他感受得到沈天均的目光始终停在自己脸侧的伤疤上。毁了他在乎的脸，自己大概真的会像宋文录说的苦日子要来了。
不过，他不在意。
“回去好好养伤，想去哪儿就跟林越之说，他还是任你差遣。”
闻言，苏慕折都有些愕然地抬起头。
对方脸庞看起来怒气消散了些，可眼底忽而升起团团悲伤，像清晨林间的雾，灰蒙蒙地遮住了原有的样子。
走出帐篷，苏慕折心里并不完全是那种解决了宋文录的畅快，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林越之在外面恭候多时了，小跑过来时嘴里喊着慕折哥，他抬起头，打起精神准备笑一个时，表情凝固在脸上。
因为在林越之背后，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苏爹和苏盛，他所谓的父亲与弟弟。似乎是被差遣过来打扫的，看见苏慕折时同样愣了。
“哎，慕折哥，这是你的……爹爹和弟弟吧？”林越之歪着脑袋说。
然而没有打招呼，只是视线交汇，他们两个就被士兵们推搡着走。林越之奇怪地看了一眼他们，又看了苏慕折。
“他们怎么不关心你脸上的伤啊？”少年心性，说话总是坦然，诚不觉伤人。
苏慕折也只是淡淡笑了一下，“大约我们这边光线暗，遮蔽了他们的眼。”
林越之没咂摸出不对，只点头赞同。
在沈天均收到通传林越之上山的消息后，他才吩咐常校尉把他营里的男宠都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