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1/1)

这些事情全部加起来太矛盾太分裂,让郑利忍不住好奇,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他好像能舍弃全部东西,却又能为小小的人事拼尽全力。

就像刚刚,眼瞧着要走了,却又能为了个林越之留下。郑利以为,他不会对人有太多的感情,却没想到……

郑利背靠在沙丘上,他撇了一眼还在观望的苏慕折,“那林越之和你算什么关系?”

“不算什么关系,来燕云路上彼此照应过。”苏慕折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淡淡的,乍一听没有一点感情。

“既是彼此照应,那便没有欠着谁的。你这么拼命救他,为了什么?”

半晌,苏慕折从沙丘上撤下来,他定定地看着郑利,眼睛干干净净的,映着郑利身后的蓝天。

郑利瞧着他严肃的样子,以为他要说点什么感悟人生的大道理,结果苏慕折忽然笑了一下,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

“我一向随心所欲,包括救你也是,去红提村也是。”

听此,郑利垂下头,他知道苏慕折又在诓骗自己了。明白自己套不着他的话,郑利的情绪慢慢低落下来,他百无聊赖地晃晃手指,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苏慕折看了他几眼,没有说话,起身继续观察村里的状况。

但二人之间冥冥中好像有什么在改变,苏慕折选择忽视,而郑利却在迷途中尚未清醒。

天色渐渐暗下来,广袤的天际出现忽明忽暗的星星,晚风吹散沙丘残留的余温,发出轻轻的沙砾声。

小村庄的中央处架起一个高高的火堆用以照明,旁边则有用数根方木堆积成的矩形方阵,垒得大约有一米多高。四周还各自摆放了桌子,桌子上规矩地置办了几样东西。

不多时,沙丘背后的苏慕折正在用下午捡的树枝绑做两个火把,他听见村里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便立刻爬起来攀到沙丘背面上看。

只见两拨人浩浩荡荡地出现,那些村民全都穿着黑色的大褂,两个姑娘身着红衣,盖着红盖头,双手被绑在身后,软若无骨地拖着出来。

她们像是两只木偶,看得出来整个人都没什么生气。被人虚虚地架着,脚尖点着地。

苏慕折疑惑地看着,过了一会儿,他看见另一拨人架着两个垂着脑袋,同样身穿红衣的男子出现。

但这两个男子显然是苏慕折没见过的,一旁的郑利揉了揉眼睛,低声道:“这帮人不会在行成亲礼吧?”

听此,苏慕折表情凝重许多,他看着两拨人同时把男子和女子放到那个矩形方阵中并肩躺着。紧接着,一群人甚是郑重地鸣炮,摆酒。

苏慕折脸色渐渐阴沉,“看来,他们真的不是谋财。”

“这帮人魔怔了?”郑利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幕,尤其是一声唢呐响破天际时,既如凄厉地惨叫,又像是绝望地哭泣。

苏慕折的眼神扫了一圈,看见林越之等人也被拖出来,他立刻微微昂起头去看,被旁边的郑利拉了下来。

“你冒这么出来怕他们看不见?”

“……”

林越之等人也都垂着脑袋,只不过被架在一旁,似乎还在等待时间。那两位姑娘先开始了这一场诡异的仪式。

“怎么说,现在你有什么法子?”郑利低声问道。

这一整天苏慕折都仔细看过了,这个村庄所有的房屋几乎都是枯草泥巴糊的。这儿附近的河流估计有些远,一时半会要想弄到水是件不简单的事。

苏慕折回眸看他,“你看他们现在都集中在村里,我们可以借村门那儿的两盏火,东西两侧给他烧了。”

“放火么?是个好方法,他们肯定要分派人手去灭火,到时火势烧起来,再趁乱进村。”郑利同意这个法子。

就这么决定了,苏慕折刚起身,又被郑利拉住袖子,“就算他们会分流人手去灭火,我们毕竟只有两个人,林越之加上陈老头那一大帮人,我看是凶多吉少。”

听此,苏慕折咧嘴笑了一下,“林越之的话,恐怕我需要拜托你帮我背他出来,其余人我来想办法。”

“你不会想把陈老头那帮人都弄出来吧?”郑利沉声道,他看向村子里被架着的那些人,可以看出来陈老头那帮人也是无精打采的样子。

要说保下全部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总之先放火再说,能不能救,活不活得了也不是我说了算。”苏慕折耸耸肩,把地上做好的树枝火把丢一个到他手上。

郑利没再与他争执,二人分开两侧按照计划借走村口的火种,往东南两个方向走。

唢呐声还在响,尖利得宛如要冲破人们的耳朵。苏慕折来到村东头,他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围墙的干草,抹了块泥巴最薄脆的地方,数脚踢下去。

啪嗒一声,泥巴被踹了个不小的洞。

苏慕折俯身看了看里头,这块围墙背后有个不大的茅草屋,他用火把先烧开洞口两侧的干草,很快在晚风的鼓动下,火势在暴晒一日的枯草上迅速燎燃。

他将火把一把扔到那个茅草屋里,很快,那个茅草屋也渐渐烧了起来。

红色的火光照映着苏慕折的脸,他抿了抿嘴唇,拔腿往东边的方向继续跑。

火势比苏慕折想得更快更大,噼里啪啦的声音传来,混合和唢呐与锣鼓的声音,村头两侧都弥漫出两股焦味和黑烟。

正在村中央的几个村民嗅到气息,皆往四处寻看,结果发现两侧村头燃起滚滚浓烟,登时人群里便有一句话喊出。

“着火啦!”

霎时,本在倒酒的村民们往他们惊恐的目光看去,等他们发现的时候,两侧村头已然是熊熊火焰燃起!

“快去灭火!去打水!”

所有人都慌乱了,他们像一群热锅上的蚂蚁,无头苍蝇似得横冲直撞,没有人听从指挥。

村民们四处跑向自己家的方向,护着桌子的老村民则大喊:“不要慌!咱们还得继续!”

然而没有人听他的,全部人都担忧自家情况,纷纷四下飞奔赶往着两边的村头救火。

火势越来越大,甚至蔓延过了两侧村头。

郑利先一步在混乱里跑进村中,他先是进驿站一拳打晕慌乱收拾银子的老板,然后找到他屋里的刀,掂量几下才往村中央去。

篝火前仍驻的村民除了冥顽不灵的老人家外,就是架着林越之等人的几个大汉。

郑利一出现,那几个大汉便指着他道:“这人不是从驿站里跑掉了吗?”

认出郑利身份,那些大汉把手上的人一把扔在地上,纷纷从身后拔出一把断刀,明晃晃地朝郑利来。

郑利盯着准备围攻自己的这群人,心道苏慕折是不是又诓了自己,说好的拜托自己背人离开,其余的他来想办法呢?

眼下人都不知道哪去了,要不是林越之还在这儿,他完全有理由相信,苏慕折跑了。

另一头,苏慕折摸到驿站后院处,他仔细检查一遍马车,确认没有问题后,才一屁股坐上马车。

准确来说,苏慕折没有驯马经验,如果硬要说有,他只能忆起抢郑利匕首刺马屁股那回。

他抓起马绳,想了想以前看到别人是怎么驯马的,于是学着大概的样子,扬起鞭子一落,马儿立刻嘶鸣一声!

“啊!”苏慕折惊呼出声,他先是身体惯性往后一仰,接着立刻抓紧绳子和身后的门框才稍稍稳住。

视线颠簸得他看不清眼前,不知是不是他的手法不对,马儿发了疯似地往前跑,苏慕折不懂得控制方向,只会抓紧马绳。

不过好在,马车的方向对着的恰好是村中央。

正在与几个大汉拼命厮杀的郑利听见马蹄声,他往后一看,发现马车上坐着的居然是苏慕折。

几个大汉杀红了眼,看见郑利表情一愣,便冲上去要偷袭。

结果苏慕折的马车迅猛赶来,郑利脸色一白,因为他发现这个苏慕折不会刹车。

几个大汉还背对着郑利,他们以为冲着郑利来,这个苏慕折起码有所忌惮,总不至于来个同归于尽。

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苏慕折根本不会驯马。

郑利立刻回过神,现在他的眼里只有那匹疯马和马车上的疯子,全场最危险的应该是这两个。

马车冲得很快等那些大汉发觉不对劲时,再回头,铁蹄已经高举至头顶,马车的身影渐渐笼罩在这帮人脸前。

所有人明白了一个事实,眼前这个叫苏慕折的,可能不在意谁死谁活。

郑利最先反应过来,他被苏慕折整蛊太多次了,早就有了最快速的心里准备。他一脚踹上站在自己面前人的腰,借力把自己摔了出去。

铁蹄应声落下,惨叫声顿起,地上的尘土飞扬,摔出去的郑利从地上爬起来,他拿起地上的刀仰头看向胡乱踩踏停止不前的马。

地上的人被踩得吐了好几口血,他们抱着身体蜷缩成一团,马儿在对方这种停止挣扎的臣服下慢慢冷静下来。

混乱中,郑利看见车上的苏慕折不知什么时候跳出去了,在对面不远处也是刚刚爬起来的样子。

他立刻箭步上前,坐上马车,调转马儿的方向,把它们停到另一侧。

地上被踩踏的几个大汉被扬了一身的尘土,有的还吐了不少血。本就与郑利厮杀一场,如今更是没了力气爬起来。

苏慕折小跑到林越之身边,蹲下身拍拍他的脸,“越之,越之!”

还没等林越之清醒回应,忽然一把锋利的刀刃出现在自己脸前。他顿了顿,目光顺着刀身往上看。

是一个老村民,方才受着桌子指挥灭火的也是他。

他似乎是这儿有些声望的老村民,穿着可与其余人大有不同,火光映着他满是沟壑的脸,只是捏着刀的手有些发抖,眼睛充斥着浮于表面的狠劲。

“别动!”他吼道。

苏慕折静静地盯着他的脸,对方像是被惹毛了,“别看我!你敢在今天的日子找事,你就是找死!”

说着,他扬起刀就要往苏慕折的脖子上砍去。

然而刚扬起刀,他便被另一把飞来的刀击中刀身,老村民低声惊呼,刀从手里脱落,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表情一愣,刚弯下腰去捡,就感觉身后一股风快速袭来,还没抬头,就被一膝盖顶上腹部!

这一下又狠又猛,顶得他两眼翻白。老村民哇的一声吐出点什么,然后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捂着腹部蠕动。

苏慕折看向站在眼前一动不动的郑利,“此地不宜久留,快走吧。”

说完,他刚站起身,身后就有人抓住他的衣服,“我……别忘了我……”

是陈老头,苏慕折看他一眼,扯回自己的衣服,没回他的话。

一边的郑利弯腰架起林越之,先把林越之送进马车里。很快,这边出的事情传进了其他村民耳里,远远地,苏慕折听见吼叫声。

他转过头,看见一帮人正朝这边跑来!

“快!”苏慕折说道,底下的陈老头死死攥住苏慕折的脚踝。他弯腰拉起陈老头的胳膊。

这陈老头个子不高,大腹便便,重得很,苏慕折只是拉他胳膊起来都费劲。

马车下来的郑利立刻跑过来,二话不说直接扯着陈老头的胳膊走,陈老头痛得呲牙咧嘴,“别、别这样……”

郑利冷脸把他摔上车,“要命还是要胳膊!”

苏慕折跟着回头看向矩形方阵上的姑娘,又看了几眼地上陈老头家仆们。

来不及了,那帮村民快跑过来了,他们都拿着刀,再是逗留,恐怕大家都得交代在这儿。

没有办法,苏慕折立刻钻进车里。郑利驾车,苏慕折告诉他往东走,那儿的围墙已经烧穿,足够一辆马车经过。

在身后刀枪怒骂间,苏慕折掀开车帘往后面看去,那些村民形同鬼魅般扬着刀剑追来,身后火焰熊熊燃烧,地上还有矩形方阵的人仍闭着眼,不知接下来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苏慕折定定看了几秒,最后慢慢回到车里,将帘子放下。

马车到底还是跑得快些,那帮村民很快就消失在后面,摇摇晃晃地走了好一段路程,耳边逐渐趋于宁静,只剩规律的马蹄声。

“啊……疼……疼啊……”马车内,陈老头咿咿呀呀地叫着,听得苏慕折有些心烦。

他抬眼看向地上坐着的陈老头,又看了看靠在自己身上睡得很沉的林越之,“闭嘴。”

“小老板,我的胳膊给那兄台弄伤了。这会儿提都提不起来,你帮我看看吧?”陈老头皱着张老脸说道。

苏慕折平静地看了他几秒,“我不会这些,等到安全些的地方,让他帮你看吧。”

听见这话,陈老头又唉声叹气起来,“唉,我那好姑娘好奴才全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苏慕折没应他,只掀开窗帘往外看,外头一片漆黑,什么也瞧不见,除了天上的星星。

“唉,这回得亏还有小老板没把我丢下,这车也好着,不然真是不知道我会被那帮贱村民们怎么样。”陈老头碎碎念着。

苏慕折还是没理他,陈老头自讨没趣,过了一会儿也不说话了。

这一晚上惊心动魄的,苏慕折只觉得心情复杂,他怎么也想不到林越之来堵自己,竟堵到这份上。

苏慕折想过他会追来,但没想到,只有他一个。

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却又觉得意料之中。苏慕折如今安静下来,才能彻底好好地平复自己看到林越之时的心情。

他是一个人来,还是……大家都知道他来。

苏慕折脑海里浮现那个人的身影,他垂眸看着被自己掰得泛白的骨节,愣神数秒,再抬眼,已然扫清眼里的那些迷茫。

这一夜,赶车赶了一夜。

郑利一路上也是沉默着,直到天空微微露出鱼肚白,苏慕折才恍然自觉竟白白发呆了一夜。他的左肩被枕得发麻,地上的陈老头睡得歪七竖八。

他将林越之重新摆了个姿势躺好,自己则俯身往前掀开帘子。

郑利正聚精会神赶路,苏慕折侧过头便看见他的侧脸,“我说,这么远了,找个地方歇息吧?”

“前面吧,好歹零稀几颗树。”郑利抬了抬下巴,苏慕折往前看,确实有几颗高高的树。

马儿跑了一夜,也早就疲乏。终于留个休息的地儿,苏慕折跳下车,打量四周一圈,树很是松散几颗,而且干瘪瘦弱。

他回身望向正在拧着鼻梁的郑利,“要不你进去休息?我把陈老头拉出来一起守着这儿。”

郑利摇摇头,“我就在这儿休息。”

苏慕折也没勉强,不过他还是把陈老头揪了出来。他的胳膊确实被昨夜郑利的粗暴弄伤了,如今还有些抬不起来。

“趁着他还没休息给你看看胳膊。”苏慕折捏着水袋仰头喝了几口,看热闹似地站在旁边。

郑利面无表情地走前两步,陈老头便佝偻着身子躲到苏慕折身后,“罢了,这兄台手劲儿实在太大,不如让他告诉你怎么治,你来帮我吧。”

听此,苏慕折哑然笑道:“我弄?可我很容易把好事办成坏事的,你若不想以后成了残废,还是让他来吧。”

说着,苏慕折让开一条道。

陈老头还没开口求饶,就被郑利抓住另一只手,拎鸡仔似地将他拉到眼前。

“兄台……你、你可千万手下留情些……”他颤抖着声音,眼睛紧张地跟着郑利打量的视线走。

苏慕折走过来敲敲陈老头的肩膀,“我说,你这么怕死,又这么有钱,红提村的张廷恩该是有多大的面子才能让你亲自跑一趟?”

听见这个敏感话题,陈老头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你这算是套话么?”

苏慕折斜眼看了看郑利的动作,笑了一下,然后伸手一把摁在他痛得要死的胳膊处。

陈老头嘶一声正要骂人,紧接着郑利说了句脱臼,然后忽然一个用力。

“啊啊啊啊!”陈老头沙哑的声音响彻空荡荡的天际。

弄完一切,郑利打了个哈欠便回到车上,靠在车门边前阖上眼。

苏慕折绕到陈老头受伤的手边,“这点疼比起你那些丢了命的家仆姑娘们好太多了,不必如此要死要活。”

陈老头一听不乐意了,“我那些家仆若在,那帮村民根本不敢追着咱们!”

苏慕折听了冷下脸,他明白陈老头绝不是在自夸家仆的厉害之处。从上次试毒就可以看出,这帮家仆的作用就是来抵命的。

“恐怕你这一命,踩了太多人的尸体。”

陈老头听了觉得刺耳,“你我都是同样的人,这世界上谁不是互相利用的?小老板,我知道你门清着呢。”

苏慕折鼻间冷哼一声,“同样的人?我竟不知我们哪里相似。”

“小老板,你是个聪明人。如今闹得大家四分五裂,对彼此都没有好处,我认为咱们还是要有个领头的人。”

苏慕折抬眼看向他,往前走了两步。身后的郑利蓦然睁开眼,盯着苏慕折的背影。

原来聊了半天,这陈老头在摸底现今团体的情况。说白了,无非是想拉拢人心。

这会子才刚安全下来,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坐上以前被人伺候的主子位置了。

可惜,陈老头这如意算盘打错方向了。起码如今车里那个只会护着苏慕折一个人。

苏慕折坐在树下,一手捏着水袋,眺望着远处。带着热气的风扫过他的额发,四周安静极了。

“啪嗒。”马车处传来声响,紧接着便是衣服厮磨的声音。

马儿甩了甩尾,喉间发出声音。苏慕折与陈老头同时转过头,看见马车上二人不知怎的交手僵持在一起。

林越之醒了,嘴唇还有点发干的样子,不过眼神很是坚定,与郑利对视着,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连旁观者都感觉得到。

“郑利。”林越之几乎是咬着牙齿吐出这两个字,他的眼睛有点红血丝,看起来比平常要凶太多。

而郑利用右手的肘部挡住他方才的袭击,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毛头小子。”

苏慕折从原地站起来,唤道:“越之。”

听见声音的林越之表情先是僵了一下,然后松懈几分看向声源处。

只见林越之黑漆漆的眸子映着苏慕折那抹白色的身影,他的衣角任由风鼓吹着,远远望去,像一朵海上的浪花。

他就这么站在那里,既没有劝阻两个人,也没有说其他话。只是喊了林越之的名字,语气平淡,却意外地让原本暴怒的林越之一下子灭了火气。

半晌,林越之撇了一眼郑利,他猛然朝郑利伸出拳头,被郑利一个后仰躲掉。

郑利跳下车,后退几步,紧紧抿着嘴唇盯着他,双拳紧握,额间的青筋浮起。

一旁看戏的陈老头扶着石头起来,他眯了眯眼,“这是做什么?刚从狼窝里逃出来,就要闹得四分五裂么?”

林越之沉默地跳下车,他朝苏慕折走去,直接无视了说话的陈老头。

“为什么?”林越之问,他站在苏慕折面前,本该是质问的语气,可见了苏慕折毫不心虚的样子,他的气势莫名其妙就弱了下去,甚至听着还有些委屈的样子。

苏慕折的眼神穿过林越之的肩侧看向身后不远处的男人,随即又收回目光,“去红提村,我需要人手。”

“那我不是吗?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了!难道这个人比我厉害,比我更值得你信任吗!”林越之一下子就抓狂了,他气到声音都破了,眼睛红红的,像是生气又像是受气。

苏慕折没有回答,他垂下眼眸。

“你说话呀!难道从长越山走到现在,你认为我连郑利都比不上?”林越之再次跳脚喊道。

郑利站在不远处紧紧盯着这一幕,拳头握得更紧了,骨节泛白,眼神隐隐升起一丝期待。

正当陷入僵局,陈老头又开口说话了,“我道是小老板为什么这么好心呢,起初以为是为了马车,看来,小老板还是有在乎的人的。”

听见这话,林越之扭头看他,表情很是难看地问道:“你谁啊?”

陈老头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苏慕折,“我们都是同路人,一起去红提村的。”

林越之胸膛起伏着,他再次猛然转过头,看着苏慕折,“你和陌生人一起去,都不愿意带上我是不是!”

“越之,你为什么一定要跟过来?”苏慕折终于发话了,他的语气忽然冷淡许多,眼眸垂着,线长的睫毛下投射着一层阴影。

林越之定定地看着他,然后语气带着哭腔道:“我担心你啊!”

听此,苏慕折的眼神慢慢往上抬,眼下的阴影随着他的睫毛方向慢慢移动着,那双眼睛沉得仿佛一滩死水,里面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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