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1/1)

苏慕折看着苏盛翻白眼的样子便知他心里想什么,这会子总算懂得用食物塞嘴安静了。

半晌,大夫从里头出来,低低交代了几句什么,林越之小跑到大夫面前问:“怎么样?天均哥没什么事吧?”

沈立点点头,“还好,总归是休养的问题。”

听此,苏慕折默默松了一口气,虽然知道他不会有什么问题了,但能听见大夫确认,也着实是真正地放下心里的事了。

大夫坐到席间给剩下的人把脉,林越之跃跃欲试,大夫轻轻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啊,我一看你就是里头最活泼的,年纪小,身体好得不行。”

苏慕折淡淡笑了一下,他发现似乎这里的所有人都对林越之格外宠溺,他就像围绕在成人世界里的孩子,对每个人都放宽心地使劲撒娇,却不惹人厌。

把脉常校尉,说是有些疲劳得注意休息,苏盛便是要注意运动,吃少点东西,容易积食。

听见大夫如此劝诫苏盛,林越之第一个笑出声,“听见没,没事出来溜达溜达,别吃饱了就知道睡,这养猪啊也不能这么养啊。”

“去你的!”苏盛刚想给他肘击,又想起沈天均,连忙收手改为瞪眼。

林越之还不罢休,贱兮兮地朝他做鬼脸。

“大夫。”苏慕折坐下前,还朝大夫点头致意。几人围在他们身边,沈天均坐在大夫对面。

大夫伸手轻轻搭上苏慕折的手腕,林越之的表情慢慢收回,有些屏气凝神地看着这一幕。

莫名其妙的沉重氛围感染到沈立,沈立默默扫视桌边这些人,就连沈天均都微微皱着眉紧盯着大夫的脸。

沈立的目光慢慢移到苏慕折的背影上,他感觉这个人似乎格外不同,在这些人其中似乎有些不可言说的位置,他长得有些印象里的熟悉,不过沈立一直没想起来是谁。

半晌,他们看见大夫的脸色有些变了。

“大夫?”林越之蹲到苏慕折身边,眼睛盯着他把脉的位置看。

“你,之前可是有生过病?”大夫问。

苏慕折只能摇头,因为他忘记了自己之前的身体状况是什么样的。

“从脉象上看,你的体质似乎与别人不一样。”

“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如何?”

“身体倒是没什么,但脉象与别人不一样,也许老夫医术不精,不能准确地探知到你的身体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听此,所有人都疑惑了,沈立也从没听过沈家大夫会说自己医术不精,沈家可是精挑细选地这些人,怎么可能医术不精。

“那多谢了。”苏慕折没再问下去,他默默收回手,将袖子垂下。

沈天均眼睛盯着大夫,大夫收拾起药柜,起身看了一眼沈天均,然后意味深长地点点头,便在沈立的护送下,离开念镜堂。

沈立与大夫走远之后,大夫便停下来,“你给沈将军带句话,刚刚我把脉的那人身体脉象实在奇怪,更像是毒躯,老夫劝诫你们一句,离他远点,否则容易被他害了。”

听此,沈立表情微变,“大夫,你说的可是真的?”

“错不了,那人很奇特,沈将军还有沈家人更要小心,你也一样。”

对此,沈立没有发表自己什么想法,他只是点头说了句谢谢大夫,便在此与他告别。

他回身看向念镜堂的牌匾,心里沉静数秒,想到这帮人对苏慕折的感情并非一般,尤其是越之,对他毫不设防。

如果真如大夫所说,最危险的怕不是越之。沈立想了一会儿,板正脸色,朝念镜堂走去。

午时,夏蝉声起,几个下人从远处慢慢走来,念镜堂的门边角挂上一只小巧的铃铛。铃铛微微晃动,声音清脆得宛如石子撞碗。

苏慕折看着那只铃铛,身后的常校尉指了指道:“这是静铃,午时念镜堂心静,这是沈家的规矩,这儿最早是沈家专门清心静神之处,后来沈将军离了府,这儿便转为招待客人的厢房。”

“离府?”苏慕折低声呢喃道。

“是啊。”常校尉往前倾了倾身体,“沈将军被封为将军之后,便赐了独府。”

苏慕折点点头,铃铛随着微风慢慢荡起来,铃声很细微却清清楚楚,听得人仿佛真的有静神之效。

几人围坐在桌前静静聆听着铃声,带着微热的风穿过那片小池塘后,像是自动过滤成凉凉的风,吹在脸上尤为舒服。

沈立抿了几口茶,对各位轻声道:“这会儿还早,外面日头也毒,不如各位在念镜堂的小室里休息片刻吧。”

听此,苏盛抬眼,立刻站起来,“行,我也很累了,想睡一觉。”

沈立笑了笑,叫外面还没走的家仆去布置房间。林越之叽叽喳喳地围着沈立说要睡哪间房,房间里的声音盖过了铃声。

苏慕折趁着里头挑房间的功夫走到长廊下,找了块地方坐下,眼睛盯着池塘看。

阳光直直照在那水面,穿透到深处。苏慕折盯着看了几秒,又抬头顺着树干往上看,红通通的木棉大朵盛开着。

“你是凤观人吧。”忽然,身后一道声音出现。

苏慕折回头,看见沈立含笑望着自己。他刚想站起来打招呼,对方便熟络地坐到自己身边。

“公子怎么知道我是凤观人?”苏慕折倒也没遮掩着,估摸林越之也没讲这个事,否则他也不会用这种试探的语气。

“凤观人总是有个习惯。”沈立笑了笑,做了个喝茶的动作。

那动作是左手持茶杯,右手放在膝盖上的样子。并且喝茶时还要微微侧过身子,有点避着对面的人的样子。

“沈公子见多识广,竟连这些细节也摸得清清楚楚。”苏慕折先是愣了一下,才坦然笑道。

沈立摆手,故作神秘地小声说:“其实我呀,都是看书上说的。主要是沈将军前些日子去凤观打仗,我从没见过你,便这么猜测了一下。”

苏慕折哑然失笑,“那公子也算心细如发。”

“若你真是凤观人,怎的不恨我们燕云?”

说完,苏慕折的笑凝在脸上,他自然是想不到沈立竟直言不讳,再看对方表情,全无玩味的意思。

于是苏慕折坐直身体,“我是个失忆之人,对以前很多的事都忘却了。”

午时,夏蝉声起,几个下人从远处慢慢走来,念镜堂的门边角挂上一只小巧的铃铛。铃铛微微晃动,声音清脆得宛如石子撞碗。

苏慕折看着那只铃铛,身后的常校尉指了指道:“这是静铃,午时念镜堂心静,这是沈家的规矩,这儿最早是沈家专门清心静神之处,后来沈将军离了府,这儿便转为招待客人的厢房。”

“离府?”苏慕折低声呢喃道。

“是啊。”常校尉往前倾了倾身体,“沈将军被封为将军之后,便赐了独府。”

苏慕折点点头,铃铛随着微风慢慢荡起来,铃声很细微却清清楚楚,听得人仿佛真的有静神之效。

几人围坐在桌前静静聆听着铃声,带着微热的风穿过那片小池塘后,像是自动过滤成凉凉的风,吹在脸上尤为舒服。

沈立抿了几口茶,对各位轻声道:“这会儿还早,外面日头也毒,不如各位在念镜堂的小室里休息片刻吧。”

听此,苏盛抬眼,立刻站起来,“行,我也很累了,想睡一觉。”

沈立笑了笑,叫外面还没走的家仆去布置房间。林越之叽叽喳喳地围着沈立说要睡哪间房,房间里的声音盖过了铃声。

苏慕折趁着里头挑房间的功夫走到长廊下,找了块地方坐下,眼睛盯着池塘看。

阳光直直照在那水面,穿透到深处。苏慕折盯着看了几秒,又抬头顺着树干往上看,红通通的木棉大朵盛开着。

“你是凤观人吧。”忽然,身后一道声音出现。

苏慕折回头,看见沈立含笑望着自己。他刚想站起来打招呼,对方便熟络地坐到自己身边。

“公子怎么知道我是凤观人?”苏慕折倒也没遮掩着,估摸林越之也没讲这个事,否则他也不会用这种试探的语气。

“凤观人总是有个习惯。”沈立笑了笑,做了个喝茶的动作。

那动作是左手持茶杯,右手放在膝盖上的样子。并且喝茶时还要微微侧过身子,有点避着对面的人的样子。

“沈公子见多识广,竟连这些细节也摸得清清楚楚。”苏慕折先是愣了一下,才坦然笑道。

沈立摆手,故作神秘地小声说:“其实我呀,都是看书上说的。主要是沈将军前些日子去凤观打仗,我从没见过你,便这么猜测了一下。”

苏慕折哑然失笑,“那公子也算心细如发。”

“若你真是凤观人,怎的不恨我们燕云?”

说完,苏慕折的笑凝在脸上,他自然是想不到沈立竟直言不讳,再看对方表情,全无玩味的意思。

于是苏慕折坐直身体,“我是个失忆之人,对以前很多的事都忘却了。”

听到这个回答,沈立显然也是没有想到的,他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耸肩歪头,“抱歉。”

“失忆对我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影响,我也并非十分好奇之人,过去的事如何,现今的事又如何,我向来都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听完,沈立不禁觉得眼前人有些新奇,按照常理,寻常人大约是疯了般想要找寻过去的记忆吧?怎的看他好似风淡云轻,事情既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却全然不怎么在乎。

“我瞧着他们待你很不错,尤其是越之,他的心思单纯,年纪又小。不过好在有常校尉与沈将军伴着,也没走上歪路。”

说起林越之,苏慕折脸上温和一些,他勾起嘴角顺着说道:“他的确心思单纯,也是个极重情义之人。”

话音刚落,沈立便转过头直直地看着他,“所以,他若是被人所伤,怕是这伤久久都好不了。”

顿时,气氛瞬间降至冰点,连同二人之间的氛围都变得严肃起来。

苏慕折的目光从眼前的小池塘移到对方的脸上,沈立不笑的时候似乎更有沈天均那番气质了,不过眉眼锋利之处还是有些弱的。

“大夫大约察觉到我的身体有什么问题了吧?”苏慕折轻飘飘一句话,一下子将沈立打得措手不及。

沈立眼睛微微闪烁着,像是想掩盖脸上即将溢出的慌乱。

“我确实异于常人,曾经历经一些事,导致我的血与别人不同。但是你可以放心,这个事情他们都知道,如果我要害人,不会在沈家本家。”

苏慕折说这话时眼里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他与沈立年纪相差不大,沈立是从小在沈家长大的,但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点心思全然写在脸上。

他的确是温和的,却因为少了点与人打交道的经验,从而被苏慕折一下子看穿,甚至在言语对峙中,瞬间被压在身下,处于下风。

对于沈立的顾虑,苏慕折倒也觉得正常。他是沈家人,自然以沈家唯第一。

沈立抿了抿嘴唇,有一种心事被拆穿后的羞耻与愧疚。他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虽然一切还只是苏慕折的片面之词,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做法的卑劣。

“如果冒犯你了……”

“在苏家。”苏慕折打断他的话,沈立愣住了,“如果有危险靠近我,我大约是不会给他解释的机会。你很好,起码坐下来给了我一个机会。”

说完,沈立震撼地呆滞在原地,他愣愣地看着苏慕折那双温润的眼睛,那双眼睛干净得仿佛一丝杂质都没有,是世间最干净的。

他有些傻眼地点点头,随后胸腔像是通了一口气,双肩一塌,意识到对方在给自己找补呢,保全了自己所有的面子。

苏慕折看着他脸上的情绪变化,目光一移,看见其身后不远处身形模糊的沈天均。

他凝眸注视着,沈天均放下手里的杯子,微微抬眼与苏慕折的视线撞上。

二人对视几秒,苏慕折调皮地歪了一下脑袋,然后招了几下手,嘴型说着:“聊天很有意思。”

沈天均的喉结动了动,眼睛慢慢撇开,脸色有些发沉。屋子里的其他人都去小室休息了,只有他一个人坐在这里。

“噢,对了。”苏慕折看着沈天均不大高兴的样子,眼睛一移,重新看向表情复杂的沈立。

苏慕折伸手搭着他的肩膀,勾起一个笑,小声道:“你是……沈将军的弟弟吧?”

说完,沈立立刻露出惊恐的表情,他慌忙回头环顾四周,在确保附近无人之后,才眼球震颤地看回苏慕折。

“瞧你眉眼有点相似,不过,你喊他沈将军,看起来,是庶出?”

沈立舔了舔嘴唇,他看着苏慕折温柔地猜测着自己的身份,而且每一步都猜中了,他不由得有些心虚,连掌心都冒出汗来。

“这事我不会张扬的,看起来林越之他们好像也不知道。”苏慕折笑着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我替你保守秘密,你能不能也替我保守秘密呢?”

沈立抬眼看他。

“我的意思是,我只是借助沈家几日,不会多留打扰,只是这清净是必须的,我也不想因为我闹得沈家不安宁。”

沈立算是明白了,眼前这个苏慕折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种文文弱弱的性格,相反,他还是个喜欢绵里藏针的人。

听着他语气温柔地“威胁”自己,沈立只能自认倒霉,于是扶着额头道:“沈家的确不承认我的身份,沈家对外是一直是独子的说法,即便有人觉得我与沈将军有几分相似,也是说我属旁支,与本家无关。”

苏慕折拍拍他的肩膀,“那你是想依附沈家到什么时候,还是说你很在意沈家子嗣的说法?”

沈立摇摇头,“我想做教书先生,但是沈家是武打世家。可你也看得出来,我这副弱骨如何拿得起刀枪?”

听此,苏慕折收回手,看着不远处的池塘,沉默了。

教书先生。这四个字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触动了苏慕折,他盯着眼前的池塘,脑子里忽然像是被狂风席卷,他有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以至于沈立感觉到了他的怪异,回头看苏慕折时,只觉得他像是两只眼睛都没了光,黑漆漆的,不似刚刚的澄澈与干净,更像是一池看不见底的黑水。

“你怎么了?”沈立问道。

苏慕折没回答,他脑海里迅速闪过那些曾经的记忆,关于祭种的记忆很碎,若说完全记起也不算。

他忽然像是看见眼前站了个人,个头不高,双手展开,手上都是鲜血,颤颤巍巍地挡在自己面前。

一道刺目的银光劈过,苏慕折感觉自己的脸被温热的血喷上,带着浓厚的血腥味。

“你没事吧?”耳畔传来沈立的叫喊,苏慕折眼神一定,黑漆漆的眸子慢慢恢复一点光亮,他转头看向身边的沈立。

沈立皱着眉看着自己,眉眼间有些疑惑还有点儿担忧,他问了句没事吧?苏慕折垂下脸,看着自己的掌心,随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没有血,刚刚很是真实的感觉让苏慕折陷入恍惚。

“该休息了。”忽然,二人身后传来声音,沈立回头看见沈天均站在自己身后。

他立刻站起来,沈天均没有看他,而是直勾勾地盯着陷入自己沉思的苏慕折。

“你下去吧。”沈天均面无表情道,沈立自然知道说的是自己,便匆忙行礼,没有多逗留。

霎时,二人之间陷入长时间的沉默。沈天均慢慢蹲下来,看着苏慕折的侧脸。

“想起什么了?”

苏慕折回头看他,眼珠子微微颤了一会儿,随即面容线条变得柔和,嘴唇一勾,“不过是记起的东西,没什么新奇的。”

沈天均不信。

“好吧。”苏慕折瞧他不信的样子,摆摆手全盘托出,“是个小孩,替我挡了一刀。”

“小孩?”沈天均眉头皱起来,他沉思着,苏慕折微微颔首观察他数秒,随即站起来拍拍屁股。

“我的事过于复杂了,能想起一些便想起一些,你现在最要紧的是休养,不必为此费脑筋,我也只是脑子过一下,不会放心里。”

沈天均没吭声,也站起来直视着苏慕折的眼。

气氛过于严肃了,苏慕折便大着胆子凑近沈天均面前,煞有介事道:“你的弟弟很有趣。”

说完,他看见沈天均的下颌线似乎忽然绷紧了。

苏慕折当是玩笑,插科打诨之后,便也说要去休息了。可刚转身,就被身后人抓住手腕。

他有些讶异地回头,然后看见沈天均欲言又止的模样,半晌,对方才挤出一句话,“他哪里有趣?”

苏慕折眉头一挑,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转过身仔细想了想,“傻得可爱,你不觉得么?”

听此,沈天均才知道他是在调笑,于是有些无语地松开手,眼神撇到一边,“他常年在沈家,没有怎么出门。”

“所以我才觉得他和越之似的,都是单纯的。”

“那我呢?”

苏慕折眨眨眼,“什么?”

沈天均的眼神难得慌乱地四下飞飘,虽然只有一两秒的时间,却还是被苏慕折捕捉到。沈天均也似乎觉得自己莽撞了,转身就要走。

苏慕折跳到他前面拦住他的去路,笑道:“你么……”

他故意拖长音调,眼睛还悄悄瞟了一眼对面的沈天均,在看见对方居然真的有些期待的眼神以后,苏慕折的表情慢慢凝固。

“你是位好将军。”

苏慕折最后如是说道,然后又勾起嘴角,“我去睡觉啦,你也要好好养腿。”

说完,苏慕折迅速转过身离开。

沈天均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他低眉看向自己腰间的刀,伸手轻轻抚摸剑柄。随后,再抬眼俨然是平日里冷面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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