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黑色的靴面踩在黑漆漆的泥面上,一只小小的青蛙忽地从脚边跳开,沈天均下意识看了一眼,他的肩侧还带着洞口外唯一一点亮光。
他走得很谨慎,耳边传来水滴声,仔细一听由远及近,可以判断是在不远处。
沈天均扶着墙壁,感觉墙壁是干的,他沉心想了想,墙壁是干的,地也是干的,那水声从何而来?
他一边想一边走,刚刚的凌风拿到药了,那起码说明里头是有百绫存在的。
走了一会儿,不远处的转角有团火光,沈天均立刻停住脚步。
四周被那团火映着,沈天均看见这个洞的顶端很高很高,更像是山体被打通的隧道。他凝眸盯着那个转角,片刻才慢慢靠近。
“啪嗒。”
他摸到转角的地方,听到火堆传来柴火噼里啪啦的声音,沈天均微微探头,然而火堆没有人。
沈天均身形一滞,他走出转角,来到火堆旁蹲下。
火堆看起来是刚架起没多久的,四周并无异常。沈天均的脸庞映着摇曳的火光,他的眉头微微皱起,走了这么久,却没有看见林越之说的所谓的百蛛毒坑。
沈天均蹲得腿有些麻,他站起身甩了甩腿,然后低头一看,发现掌心的伤愈合得飞快。
他微微吃惊,这毒烧烂了掌心大半的皮肤,如今居然在慢慢形成结痂的组织。
看来这药是真的,可是凌风为什么又死了。凌风喝的是血,并且他说喝了那血就能变回以前。
沈天均沉思着,变回以前的意思是成为正常人?那说明他以前喝的不是血,而是抑制毒素发作的药。
如此说来,百绫是给了他一瓶充满毒性的血,把他直接喝死了。
可凌风为什么要死呢?
太多的疑团围绕在沈天均脑海里,他在这个火堆附近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如果苏慕折被百绫带走了,他应该会留下线索告诉自己如何救他,可是,在这个火堆旁什么也没有。
沈天均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决定继续往里走。刚迈开腿,火堆传来一声不寻常的噼啪声,还有什么东西跳了出来。
沈天均回头,看见火堆旁掉了个黑漆漆的东西。
于是他走过去仔细端详,发现那是一只蜷缩的蜘蛛,被烤得生硬,而且身形不大。沈天均捡了一旁的树枝去戳那个蜘蛛,发现确实死了。
而且,那蜘蛛很是眼熟。
沈天均盯着观察片刻,心里忽然恍然,这不是那个金簪子里爬出来的蜘蛛吗?这蜘蛛一路上他们只见过一次,如今居然又出现在这儿。
他心道,如果不是洞里也有这种蜘蛛的话,那就很可能是苏慕折带进来的。
沈天均想到他拿着那个金簪子背对所有人研究了很久,当时没在意,又加上苏慕折自己承认自己是祭种,也许那蜘蛛的毒也对他无效。
那把这种蜘蛛带在身上,对他而言不是难事。
所以,苏慕折真的是被百绫带走了?
想到这儿,他立刻站起身往洞里快速走去。离开火堆,山洞逐渐趋于冰寒。
“滴……”
沈天均忽然感觉鼻尖冰冰凉凉的,他伸手一摸,湿润粘糊。他抬头,一滴水恰好落在他的眼里。
这水很冰,冰得沈天均身躯一震,他低下头揉揉眼睛。待眼睛舒适,才看见自己脚前有个小小的水坑,不大。
他往前走两步,忽然看见前面地上有个更深色的圆圈。这儿里那个火光已经很远了,视线很是昏暗,但是色块的差异在停下脚步仔细观察后,还是能看出来的。
一开始沈天均以为只是地面泥土颜色的差异,但是他留了个心眼,蹲下伸手去摸,发现前面是空的。
“!”前面居然是个大坑!
沈天均表情一僵,这儿的视线很暗,如果往里走的人没注意,肯定会掉下去的。
洞里能生火的东西不多,刚刚能架起的火堆看起来也烤不了多久。外头的长越山一直在下雨,那势必造成进洞的人无法辨认四周环境。
除非本身带着生火的工具和材料。
可这很难,因为一路上沈天均来到这儿都觉得很吃力,更别提普通的人。
沈天均看着眼前的大坑,心里震撼片刻,他回到刚刚的火堆拿了两根能持续烧着火把。
一根抛下那个坑里,一根握在手心。
两束火光,立刻将眼前的景象照亮。
“咣咣……”这个诺大的地坑瞬间亮了。沈天均低下头,眼前的景象瞬间将他震住。
他蹲在地坑边缘,底下的火光在那双眼里摇摇晃晃地闪烁着,整个地坑变成一个诺大的圆盘,里头所有的东西清晰完整地呈现在沈天均面前。
那是一个很深的洞,里头堆满了白骨尸骸,像是死了很久很多的人。
沈天均好歹也是从死人坑里爬出来的将军,可眼前的尸骸之多还是超出了他的预知的范围。
按照林越之说的,筛选祭种死了很多人。可沈天均怎么也想不到,死了这么多。而且,都已化为白骨。
这是百蛛毒坑吗?沈天均心想着,可是从进来山洞倒显得,包括眼前暴露的地坑,他没有看见一只活的蜘蛛。
这很奇怪,长越山到处都是缠人的蜘蛛,可偏偏这样诡异的地方没有。
“上、上面是有人吗!”忽然那个地坑传来声音,沈天均心里一惊,低下头,看到地坑下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些人。
沈天均握着火把愣了愣,发现他们是从地坑的壁岩侧走出来的。
原来在他之下有个看不见的死角,下面的壁岩是个凹陷下去的山体,这些人就藏在山体里侧。
“大哥,能不能救救我们,大哥!”下面传来叫喊,沈天均看见下面好几个人。
两个男的,一个女的,还有个少年。
他们的打扮不像是长越村的,那女人看着年纪不大,金银首饰倒是佩戴齐全,躲在两个男人身后,看起来涉世不深。
“大哥,我们有绳子,把我们拉上去之后,我们重酬感谢!”似乎有个领头的男人,三十多的模样,两手叉着腰。
无一例外的是,这些人都灰头土脸,精神看着还可以,估计是掉下去没多久。
沈天均沉心想了一会儿,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他侧过脸起身消失在这帮人的视线里。
底下人立刻慌了,以为沈天均不救他们。
“大哥!大哥你别走啊!我们有钱有食物,或者你想要什么,你直接说,我们上去之后都可以给你,只要救我们!”
领头的男人大喊着,他旁边的男人扯了一下其衣袖,奶油似的脸在一众灰头土脸里显得格外干净,“别求了!人家不救,你跟条哈巴狗一样干什么!”
旁边的姑娘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好不容易能遇到第三个人,前面两个不救,只能求这个人了呀……”
上面把掌心伤口用黑色布条包好的沈天均听见这句话,探出头来。
“你们遇到了除我以外的人?”
下面的人看沈天均没有走,忙回答道:“是啊是啊,你是我们遇到的第三个人,前面那两个不救我们,我们只能靠你了,求求你了!”
沈天均微微皱眉,没下定论,只沉声道:“把绳子丢上来。”
有了绳子,救人就简单许多。
几个人陆陆续续从底下的地坑里爬出来,沈天均捡起地上的火把,拍拍身上的灰尘,回头看见几人盯着自己。
“大哥,大哥多谢……”那个领头的男人喘着气,两手撑在膝盖上,埋脸看不清表情。
另一个奶油脸则闷声不吭站在旁边,傲气十足。
姑娘护着身后的少年,局促不安的站在靠后的位置,像是想说什么,可脸色涨得异常的红。
沈天均眼睛向下,看见奶油脸的两只手都在身后,他很快收回目光,一只腿微微往后。
“大哥,大哥这么善心,我想……”那个领头的男人说话间,眼神忽然变得阴狠,从膝盖处拔出一只藏匿的匕首,直冲沈天均!
霎时,那个奶油脸也从后背掏出一把匕首冲向沈天均。
沈天均另一只腿早就支撑好了自己,他迅速弯腰夺过两个人同时发起的攻击,然后从腰间展出一把长剑。
银色的亮光闪过面前几个人的眼睛,他们下意识的闭眼,被沈天均快速地反应截住。
只见沈天均一个扫堂腿,将两个人一并踹倒在地,他翻身迅速一脚踹到领头男人的右脸,重击让他瞬间眼冒金星,视线都被震得昏花。
沈天均踹到一个,那个奶油脸还没站起来,就被沈天均的剑指着鼻间。
画面定格,沈天均一只腿踩在领头男的脸上,一把剑直指奶油脸的鼻尖。
两把匕首不知何时飞了出去,落在壁岩下。
空气瞬间凝结,沈天均慵懒抬眸,看向眼前护着少年的姑娘,那姑娘立刻转身捡起那两把匕首,哆哆嗦嗦地双手奉上。
“阿青!你干什么!”领头男猝了一口含血的痰喊道。
“是、是你们不对,我早说了,不应该对恩人这样的……”那个叫阿青的姑娘小声辩驳。
领头男还想说什么,沈天均听得有些烦,于是一屁股坐到他胸口处。
“嗯!”领头男闷哼一声,却发现自己被死死压制着,动弹不得。
这是他才意识到,眼前的男人不是个可以随便惹的人。
沈天均看了一眼那个奶油脸,他很不服,眼睛瞪得老大,像是想要张牙舞爪地扑过来,偏偏长剑就在他鼻尖,他只能忍着。
“你刚刚想做什么?”沈天均侧过脸,看着嘴边全是血的领头男。
“……”他的胸膛被压得喘不过气,半晌才闷闷出声,“我们要进长越山里,但是缺个探路的。”
听这语气,似乎是对长越山挺熟悉的。沈天均余光看见奶油脸的身形动了一下,他立刻回头握着剑快速地往前戳了一段距离。
“啊!”姑娘惊叫一句。
剑尖只差毫厘就会插进奶油脸眼睛里,这距离被沈天均把控得异常精准,又快又狠,吓得阿青叫了出来。
其余人也都吓出一身冷汗,以为沈天均要把奶油脸戳瞎。
“安静待着。”沈天均只缓缓道出这四个字,脸色平静。
奶油脸胸膛剧烈起伏片刻,眼睛微微下垂,不敢有所动作。
“你说的探路,往里走会有什么?”沈天均回头继续问底下被坐着的领头男。
“我、我爹说,继续往里走才是真正的长越山,长越山里有我想要的东西。”
沈天均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重重坐了一下,重量摁压得领头男闷哼,有点威胁的意味在里头。
“别给我打谜语,我能拉你上来,也能给你推回去。”
沈天均说这话时平淡得像是话家常,面前害怕得瑟瑟发抖的阿青立刻站前来说话。
“他们想要百绫的戒指,那种金色的蜘蛛戒指。”
说罢,沈天均回头看向阿青,底下的领头男立刻喊道:“阿青闭嘴!别说……嗯……”
刚开口,沈天均面无表情地从地上抓了一把泥,猛地扑到他嘴里,塞得一脸都是。
“再给我多嘴,我送你下去和那些尸骸做伴。”
领头男闷哼着,颤颤巍巍地摇头。
威胁完,沈天均回头看着眼前的阿青,这个叫阿青的看起来年岁应该与苏慕折差不多,不过看其样子,十指不沾阳春水,也不知为何来这。
“那戒指据说是操控长越山蜘蛛的武器,他们都想要得到。”
沈天均凝眸看着阿青,他倒是对这个不感兴趣,“你们刚刚遇见的两个人长什么样?”
“一个男的,一个女的。男的不说话,女的好像个疯子,我们求救,他们也不看我们一眼。”阿青说着,又吸了吸鼻子,俨然大小姐吓坏的样子。
不说话,沈天均沉眸想了一会儿,“那个男的看起来有什么异常么?”
阿青回想了一下,挠挠头,“他就是不搭理人,那个女的跟他说话,他也不理,好像听不见一样。”
这样的描述很难与苏慕折结合在一起,沈天均眼睛转了转,“那他们是往那里去了?”
阿青点点头,“那个女的说什么好久不见,还说带他回家看看,说什么那坑还留着……”
听见这串话,沈天均心里一震,坑?百蛛毒坑?他低下头,看来,这个坑不是。那聋子给林越之撒了谎。
沈天均想了想,看来必须要穿过这个山洞之后,才能找到苏慕折。
他站起身,看了一眼地上的领头男,“起来。”
说完,沈天均也收回手里的剑,那两个人见识了沈天均的身手,只能眼神对视着,不敢有多余招惹他的动作。
“大哥……大哥这也是要去长越山的?”那领头男能屈能伸,刚刚还气焰嚣张呢,这会子又开始喊大哥了。
沈天均嗯了一声,捡起地上的火把,绕过那个坑走。
阿青回头拉起少年的手,赶紧跟上沈天均的步伐。她看了一眼其余两人,又迅速撇开视线。
奶油脸看着阿青的背影,很是不高兴。
几个人跟上沈天均的步伐,领头男与奶油脸对视一秒,他抹了抹嘴边的血,知道自己肯定是打不过沈天均的了,于是小跑上去。
“大哥,大哥刚刚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别往心里去,给您打了一顿也算出气。”
沈天均斜睨一眼他狼狈的样子,懒得多说什么,只淡淡嗯了一声,算罢了。
登时,那领头男更狗腿了,忙又问:“您这身手瞧着不凡呐,能问问您是做什么的吗?”
沈天均握着火把,眼睛警惕地扫着四周,漫不经心地回他一句,“将军。”
说完,其余人顿时哗然。
“噢,噢,原来您是将军!小的真是太瞎了眼,才敢对您不敬。”领头男狗腿得让阿青都看不下去。
阿青握着少年的手,撇嘴道:“知道就好。”
“去!有你什么事?闭嘴!”领头男不耐烦地回头对着阿青骂道,脸色看起来并不算开玩笑。
沈天均看了一眼,觉得这帮人的组合实在怪异,不过他并不对此感兴趣,眼下的当务之急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找回苏慕折。
被骂了一句的阿青垂下脑袋不说话,旁边的少年默默握紧她的手,她苦笑一下没说话。
走在最后的奶油脸冷笑一声,“巴结人家,你看人家理你吗?”
阿青回眸瞪了他一眼,一句话也不与他说,转而跟紧沈天均。
奶油脸脸色冷下来,他看向高阿青一个肩头的沈天均,两个错位显得好像并肩齐走。他立刻走过去,扯了一下阿青的头发。
“啊!”阿青痛呼出声,所有人停下步伐。
沈天均也回头看了一眼,他看到奶油脸很是不高兴地看着自己。
“你干什么!”阿青憋红了眼睛瞪他,旁边的少年抱着阿青的腰,像是安慰似地拍拍背。
奶油脸没回答,沈天均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咔嚓!”忽然,领头男踩到什么脆脆的东西。他往后一条,手臂竖起鸡皮疙瘩。
沈天均握着火把往地上看,好似是个骨头,不大,像是小动物之类的。
“鸡骨头。”沈天均低声道,领头男惨白的脸色才缓了缓,他以为是人骨。
看来,这个洞里应该是有人生活过的。
“你又知道了?将军也不一定就能断定这是什么骨头吧?万一是人骨呢?”奶油脸忽然喊道。
沈天均侧了一下头,将地上的骨头踹到他脚边,“腿骨这么小,你说这是人骨?”
旁边的阿青蹲下身仔细看了看,确实像家里啃完以后的鸡骨头,只不过在外面辨别不是特别容易。
“我也同意将军的说法。”说完,阿青笑眼吟吟地看向沈天均。
奶油脸一听,更不高兴了,一脚踩在那骨头上,又不服气地用脚尖碾了几下。
沈天均再没理会,回头继续走。
“等等我,将军。”阿青故意朝奶油脸做出一个嘲讽的表情,然后又笑着跟上沈天均的步伐。
奶油脸站在原地,眼神愈发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