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新的线索(1/1)

长越村淹没在重重雨帘里,只有村口架起来的小火光在视线里摇曳。守着村口的几个年轻人远远瞧见山坡上下来的苏慕折等人,立刻拿起手里的棍棒站起来。

“那个不是上次赶走的人吗?”村民喊道,其余几人一听,认真辨认起苏慕折的脸,确认是那天晚上被赶走的祭种之后,每个人神情凝重起来。

刚走近,这帮村民就拎起手里的棍子,警觉地盯着这些人。

“你怎么还敢来了?”有个村民冲苏慕折喊道。

林越之啧了一声,“你看好了,这是谁?”

说罢,他抽了一下绳子,把百绫拉到大伙面前。

这些村民都是较之年轻一些的,根本没见过百绫,就算拎出来给他们看了,他们也不懂什么意思。

“祭种滚出去!离我们这里远远的,晦气!”村民们的视线直接越过百绫,看向后面的苏慕折。

在他们眼里,这个祭种带来的噩梦更吸引其注意力。

百绫冷笑一声,回头似是而非地嘲讽苏慕折,“我说了,你只能与我们为伍。”

林越之不耐烦地拉紧绳子,把百绫整个人拉得踉跄一步。

“这个人就是百绫,你们不是找了她很久吗,想要知道你们村里失踪的那些人,喏,这个就是罪魁祸首!”林越之抹了一把下巴上的雨水。

几个村民显然表情一滞,看向百绫,上下打量,只觉得她是个普通姑娘,若要说特别之处,大概就是穿的和别人不一样。

“不信?叫你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来看,对,就是那个聋子,他最清楚!”林越之脑袋瓜子转了转,马上想起一个人能做证。

原本村民们是想直接把眼前这帮人轰走的,可是听到林越之谈及那些失踪的人,这对他们村庄来说是件不小的事。

几人眼神交流片刻,其中一个人便转身往村里跑。

见此,林越之眉头才舒展些。他回头看向苏慕折,对方没什么表情,说不上高兴或者悲伤。

雨下得越来越大,等待许久,苏慕折伸腿跺了跺脚下的泥,站得久了,小腿都是麻的。

在常校尉背上的沈天均眯了眯眼睛,眼神一抬,看见村口转角跑来一群人。

只见领头的那个带着大大的草帽,肤色黢黑,脸上的皱纹横七竖八躺着,嘴唇乌黑,全身穿得脏乱。

“那个就是聋子,之前给我讲许多故事的人。”林越之往后退了一步,挤到身后三人面前,小声提醒道。

三人沉默地对视几眼,紧接着林越之站直身体笑眯眯地看着走来的聋子,聋子表情严肃他的视线第一个落点就是百绫。

看见百绫,那张黢黑的脸居然也能看出苍白,村民们站在村口安静地等待聋子发话。

“是……是这个女人。”聋子沙哑的嗓音带着一点颤抖,他似乎对百绫有着难以言说的恐惧。

百绫扭头看他,“是你啊,还活得好好的?命真大。”

聋子看见她的唇语,心里震了一震,他回头看向村民们,“是她,是她,村里的人失踪都是因为她。”

说罢,村里有些人立刻失去理智跑出来,林越之立刻上前拦住,只是有一个人跑出来就有第二个。

“就是这个女人!”

“还我儿子!我儿子呢!”

“我爹被你拐到哪里去了!”

他们叫喊着朝百绫袭来,林越之踉跄几步,只拦住一些妇女,他连忙回头看向苏慕折。

苏慕折上前一步,挡在百绫前面。登时,那帮村民刹住脚。

“不要靠近她,她有的是办法害死一个人。”苏慕折淡淡地说。

那帮村民身形一滞,被拦住的妇女们顺着林越之的身体滑下去,他们等待了几年的家人,时至今日才有了一点关于他们的消息。

“长越山着火啦!”村外,一个砍柴回来的老头嚷嚷着跑过来。

众人望去,林越之看了几眼地上悲恸的妇女们,他站起身朝村民们喊道,“那山是我们烧的。”

听此,所有人哗然。

“这个女人离了那个山头,很难讲以后会不会利用山里的那些毒物,所以我们烧了,以绝后患。”

雨里,哭声与颤抖地暗骂声夹杂着,林越之顿了顿,看向百绫,“这个女人是慕折哥抓住的,关于祭种的事情,已经水落石出,祭种不过是毒物,你们那些接触了祭种的人会死也是这个原因。”

林越之一字一句地解释着,把自己一路上从苏慕折嘴里听到的消息完整地告诉这些村民们。

等待家人回归的村民们听得愈发心寒,林越之看着他们那双双不知所措的眼睛,转身走到苏慕折身边。

“他不是祭种,他是人。”

苏慕折表情一滞,看向身边的林越之。只见他说完之后,忽然伸手轻轻覆在林越之的手上。

“我碰他,也不会死。”

说完,常校尉也咧嘴笑了一下,伸手大大咧咧地放在苏慕折的手上,重重地握了一下。

片刻,他听见耳侧传来温热的气息,还未抬头,就看见一只比自己大一圈的手覆在自己的掌心处。

苏慕折缓缓抬眼,视线与沈天均相撞。不知是不是错觉,沈天均此刻的眉眼像是柔化了的冰,淡淡地,却漾着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坚定的笑意。

村民们看见他们三个人都敢碰苏慕折,脸上警戒的表情松下几分。

“我们会把百绫带走,你们长越村以后再也不会有失踪的人了。”林越之说道。

苏慕折摊着掌心,上面还残留着三个人的温度,他表情有些呆滞地凝视着掌心,心里被一股温暖慢慢侵蚀着。

聋子也再三保证自己没有看错人,这个人就是百绫。村民们怕极了百绫,死活不肯让百绫进村。

“那这样,好歹让我们换身衣服,梳洗一下。百绫不进村,我们轮流看着,行么?”林越之征得沈天均同意后,才回头对村民们说道。

村民们似乎也松弛了一些,看在他们带走百绫的份上,勉强同意。

终于能进村了,林越之转身来到三人面前,“这样,我看着百绫,把她栓那颗树下,天均哥你们先进村吧,我和慕折哥一起。”

苏慕折没意见,沈天均抬眼看了看他,又敛回目光,眼睛一闭,表示默认。

如此,他们便分开两拨人进村。

百绫嘴里碎碎念着什么,被林越之拉着绳子绑到村口那颗树下。

这颗树一看就是多年老树,树叶子大得很,虽然雨势很大,倒也勉强能躲个雨。林越之清理了一下树根,招手让苏慕折过来坐。

“慕折哥,这一路累了吧?休息一会儿,等会儿咱俩进村好好梳洗一番。”林越之摘下帽子,甩了甩头发。

奔波一路,两个人早已湿透。苏慕折轻轻吐了一口气,撑着膝盖看向村口那些仍旧盯着这边的村民。

“别管他们了,神经兮兮这么久,就算解释清楚了,也不能一下子改变看法。”林越之开始脱鞋子倒靴子里的水。

苏慕折没答话,他垂下头静静地凝视着掌心,两个掌心,一个上面是伤,一个上面似乎错觉地还存留着三个人的体温。

仿佛两个极端,将苏慕折的心情推到极致。

“两位,我对那个祭种的事还有点好奇。”正当二人各忙各的时,一个年轻的村民走过来,但也不敢靠得太近,只是远远地说话。

林越之瞄了一眼旁边假寐的百绫,又看了看那村民又怕又好奇的样子,噗嗤一声,“你想知道什么?刚刚都说完了。”

“按村婆的说法,这个人就是祭种吧?我们村婆厉害着呢,哪有走眼的时候?当然,我就是好奇,他是祭种怎么没死?”

听见最后这句话,林越之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他站起身,气势有些凌厉,把这个年轻的村民吓了一下跳。

大约是没想到,这个总是笑眯眯的少年也有这样的时候。

苏慕折伸手拦了一下他的膝盖,林越之低下头,轻声唤了一句慕折哥。

他抬眼看向那位村民,“百绫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祭种。”

说着,苏慕折站起身在他面前展开双手,转了一圈,“看起来像个正常人的祭种。”

林越之眉头慢慢皱起来。

那村民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苏慕折,“那你们祭种有什么作用啊?我听老一辈说,祭种们的血抵百毒,而且本身血就是剧毒的,是吗?”

苏慕折还没开口,林越之忽然抓起地上一把泥扔到那村民身上去,“这不过是百绫拿来唬人的,她就是单纯杀人取乐罢了!”

那村民胸口被摔了一把泥巴,脸色也不好看起来,他猝了一口痰,眼睛瞪了两人几眼,转身一言不发地走了。

待那人走远,林越之立刻回头有些生气地看着苏慕折。

“……”苏慕折不明所以。

“什么叫看起来像正常人?你本来就是正常人!你在我们这儿再平凡不过!要说哪里不同,顶多比我帅点!”

林越之有些歇斯底里地喊道,连头上刚戴好的草帽都歪了。

听见这番话,苏慕折的瞳孔微微震颤着,随即低下头,小声道:“我没有你想得这么好。”

“你管我怎么想,反正这一路你也没害我,我瞧着你顺眼,我就觉着你对我好。”林越之赌气似地反驳,他张牙舞爪一番,然后一屁股坐回树下。

听此,苏慕折慢慢勾起嘴角,只是一瞬,想到寒洞的人,想到那张人皮,他眼里好不容易升起的一点光慢慢又暗了下来。

只是他隐藏得很好,林越之到底是个孩子心性的少年,在苏慕折心里,他太过单纯。

于是苏慕折又扬起从前那种样板式的笑,回头看向林越之,“知道了。”

说完,他主动坐到林越之身边,一手揽住他的肩膀,“你可别生我的气,燕云那趟还得你带着我。”

林越之小白眼一翻,“收回你刚刚那些话。”

“好,我收回。”苏慕折像是安抚小动物般,伸手摸了摸他的发丝,又顺了顺他的背。

此时,已经进村的常校尉和沈天均已经到了聋子家。

沈天均的整条腿都很痛,他一路忍着,一个痛字都没蹦出来。在常校尉放他坐下的时候,听见了他短促的一句闷哼。

“沈将军,没事吧?”常校尉立刻回头道。

旁边的聋子准备好了两身衣服,看常校尉掀开裤腿的时候,显然两眼一震,“这是……”

常校尉回头看他,“你也知道这伤?”他一路已经听苏慕折解释过了,好在已经解毒,不过这条腿暂时来说是要痛上几日了。

聋子看见他的唇语后,才点点头,“这伤很少人中,所以我也没见过谁能解。”

沈天均抬眼看向他,“关于苏慕折的事,你知道多少?”

聋子顿了顿,转过身去,显然是不太想说的。

常校尉接收到沈天均的眼神暗示,立刻站起身,反手握住他的肩膀,一个翻身将人用力摁在桌上,然后将他的头掰正,看着沈天均。

“你们……你们怎么能!”那聋子哪里是常校尉的对手,被摁在桌子上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我要听实话。”沈天均静静地看着他。聋子呼吸一滞,他挣扎几下没用,只能认命地被扣在桌上。

“我跟着百绫的时间也不多,知道苏慕折的时候,他已经走完白蛛这一关了。”

白蛛,沈天均立刻回想到寒洞里薛白痛苦的样子,那苏慕折腰上残留的白色痕迹就是白蛛留下的。

他挺过了这一关。

“之后呢?”

“之后他便离开长越山了,有个男人把他接走了。”

男人?沈天均与常校尉对视一眼,没听苏慕折提过之后的事了,他似乎也对成为祭种之后的事情有些迷茫。

“那男人是谁,长什么样?”

聋子顿了顿,眼睛转来转去,像是在思索也像是在编谎。压制他的常校尉一眼看出他什么意图,于是一个膝盖压上他的后腰椎。

“啊啊啊!别、别我实话说……”聋子惨叫着,被常校尉捂住嘴巴,常校尉有些狠戾地抵到他脸侧,半是劝告半是威胁。

“好好说话,不然我让你下半辈子瘫在床上。”

聋子惊恐地连连点头,“这位爷、我错了……”

听此,常校尉回头看沈天均淡漠的瞳孔,见他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时,才松开自己的膝盖。

“百绫叫那男人师父,我们见他的时间不多,那次是第二次见,第一次是苏慕折在洞里闹着要回家,闹得太狠了,百绫不得不联系那个男人过来。”

聋子语速飞快地说着,生怕惹恼面前两位爷。

“什么叫闹得太狠了?”沈天均的注意力被这几个词吸引,一时间没兴趣去管那个男人。

聋子想了想,继续说,“祭种们一般在晚上的时候都是集中关在寒洞里的,那天也不知怎的,苏慕折死活要走,闹着还割了手腕。”

听此,常校尉都震了一震,他回头看向沈天均。

沈天均坐在座位上,他那原本因痛苍白的嘴唇似乎又褪了一层颜色,他的视线微微颤抖着,只是眨了几下眼睛,又变回淡漠的样子了。

“割了手腕,你们还给祭种带刀?”沈天均反问道。

聋子啧了一声,哀道:“你不知道他多疯,为了出去,捡了地上的石头硬生生把自己手腕割破!”

听到此,二人早就已经被震撼得说不出话了。

沈天均回想苏慕折身上许多的伤,那些伤陈年累月地积攒着,有些已经淡化了很多。他从没想到,一个人为了某件事,竟能用石头割腕。

那石头说锋利也不算锋利,说是钝器也不算钝器,可是要割破皮肉,若非莫大的毅力和足够的勇气,恐怕难以做到。

这种类似慢性又痛苦的自杀,沈天均不由得想,苏慕折在那个时候,到底在想什么。

“之后那个男人来了,又发生什么事了?”沈天均缓了缓心情,才继续问。

“他来了之后,说来也奇怪,发了一晚上疯的苏慕折离奇地安静下来,也不闹着走了,还乖乖接受包扎。”

“那男人长什么样?”

“很白,很高,总是笑眯眯的,对我们这些人也挺可亲的,就是右手少了一根手指。”

听此,沈天均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常校尉,常校尉便站起身松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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