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前世 五(1/1)

,谢挽春下意识地往心口一探,除却令人喘不过气的酸涨之外,还空落落的,谢挽春头也没回地将房门阖上,袖口的白玉被撞得叮当响,意外地暗合了心头那一抹不对劲的酸楚。

床上静置的龙蛋似是感知到谢挽春的情绪,费力地东倒西歪,才勉力将自己身上的盖头弄掉,谢挽春背靠着门蹲下,没注意到床上的异样。

龙蛋发觉自己这般踢被子,大抵不会引得母亲的注意,于是又使出浑身解数,将自己从母亲那里吞食来的精纯灵力化了一部分在蛋壳上,于是整个龙蛋流光溢彩,黑色蛋壳上的红色纹理熠熠生辉,浑似一道会发光的卤蛋撒辣椒。

不过龙蛋等了一会,预料之中的自己会被母亲抱在怀里哄着睡着的愿望没得来,而母亲低落的情绪又和它一体感知,连带着它也跟着低落。忽而一道冷风吹来,把龙蛋冻了个哆嗦。

“呜呜……娘亲……呜呜……”

谢挽春猝然抬头,一声婴儿的呜咽自床上传来,谢挽春连忙起身来到床榻前,龙蛋瑟缩着拧来拧去,隔着蛋壳,自己也能感知到它的委屈和不安,他抬手抚摸着龙蛋,一时间立竿见影,龙蛋立马安静了些许。

谢挽春心道:莫非是自己给它注入灵力的缘故?这先天灵物自降世以来本应该由亲生父母来看顾,父母在没破壳前注入灵力,这样一来,龙蛋自会和父母产生某种感应,不料因缘际会,他自己成了第一个和龙蛋有灵力接触的人。

也不免自己的情绪会感染到它。

谢挽春用盖头给龙蛋包成襁褓,适才他听到龙蛋里发出的那一声‘娘亲’,虽然声音虚弱了些,不过字正腔圆,想必红镜在湖底的百年虽然没有灵力倾注,也一定是十分疼爱这枚龙蛋的。

可这种灵力感应什么时候会消失?总不能和龙蛋里的生灵共感一辈子,得空一定要到藏经阁查清龙族这种伴生感应,不过在此之前,得处理好眼下这个情境。

正思虑间,房门被人大咧咧地推开,李夙志得意满地关上门,看见榻上静坐的谢挽春,脸上颇为春风得意:“大师兄,你猜我适才去何处了?”

谢挽春侧目,颇为恨铁不成钢:“好容易下山一次,你若是去算命摊子上装半仙,我可不帮你瞒着师父。”

李夙睁着一双杏眼,带着恼意道:“我有那么不堪吗?我有一下山就奔算命摊子的习惯吗?!我要不是怕你出事,我早就在山上睡大觉了!没长心的白眼狼,别落入了虎口再叫我救你!”

谢挽春忍不住戏弄:“那你还能去哪里?秦楼楚馆么?我说你怎么向我讨那本春.宫图呢,原来是准备在这会‘堪当大任’呐。”

李夙柳眉斜飞入鬓,此时双眼怒目而视,羞恼不已,“我怎么摊上你这个师兄!比我还烂泥扶不上墙!要不是你运气好资质好一点,我无论如何也要同你打一架!”

不知怎的,他这个不走正道的师弟与他插科打诨时总能让自己轻松几分,彷如放下了隐藏的心结,恰似此时,他心头的那一缕阴霾算是暂时浮云过月了。

谢挽春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师弟,你要不现在就来吧,这几年我早把南冥剑谱学完了,趁我还没想好再练什么之前,可要与我切磋?”

李夙气鼓鼓地坐在椅子上,道:“切磋?真的不是看我打不过你,来单方面碾压磋磨我吗?”

谢挽春嘴角噙着笑意,从袖口掏出一本书,而后丢向李夙,道:“你要的歪门邪书,还不谢谢我百忙之中给你搜罗,这样贴心的大师兄,八百里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你怎么还老想着把我架在火上烤?不知不知轻重的小白眼狼,还不给师兄笑一个?”

李夙接过凡间算卦的册子,卷了卷塞进袖子,他摸了摸鼻子,哼道:“我是很想把你架在火上烤。”

方才在街上当他算出那一把烂卦时,便心里懊恼种种事情阴差阳错地聚到一起,凑成一个活生生能困死几人的死局,等他抬头看见他大师兄的表情时,便更加确信这卦像不久就要应验在他大师兄身上。

因果已定,那是他一人能撼动得了的乾坤?于是他便穿出人群,跟紧了那老仙魔的去处,最后连蒙带骗又抢地把玉佩拿了回来。

本是身体快过脑子的行动,李夙原想掏出玉佩,不料眼睛却被床上的襁褓吸引,后知后觉发现了那枚龙蛋。

谢挽春便向他说了这一天的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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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渊扶着时越躺下,缓声道:“我救你是本意,你大可不必忧心正邪之分,不过你要告诉我,为何你内力深厚精纯,却被一个江湖骗子捉到了?”

时越不由嗤笑一声,那张绝艳的脸上竟然有了些落拓的味道,他道:“一缕魔魂从派内逃窜,我本是一路追着魔魂,原是想将魔魂缉拿归门,没想到追到遇龙镇便没了踪迹,恰逢听闻遇龙镇前几日出过人命,便以为是魔魂做的,于是便住下探听魔魂的消息,就在今日,我发现周围出现了魔魂的痕迹——就在红镜湖底,消息没错,我在湖底发现了它,也许是得了外人的助力,我被它打伤,而后被那歹人捉走。”

盛渊思虑片刻,时越说的某些和谢挽春正好契合,盛渊就势问道:“你可有看见其他人,或是奇怪的东西?”

时越斟酌了一会,道:“当我到了湖底的时候,湖底已经有了一股来自正道的灵气,也许有人先我之前来过。”

盛渊联想到谢挽春:“是剑修的灵力?”他大师兄修剑道,若是时越在湖底遇见的是谢挽春,也并不奇怪。

“应当……是的,不过很奇怪,我在湖底被打伤,方想追上去,可等我追踪到那缕属于剑修的气息之后,魔魂就消失了……”时越欲言又止,才缓声道:“也许是我弄错了,你们正道人士,向来是不屑于与我们为伍的。”

盛渊斜倚在窗边,腰修腿长地背靠窗棂,听言笑了一声,似乎自从他遇见这个不属正道的妖修开始,自己便寻到了不同的滋味,这人身上邪魔之气甚重,但却没有害人之心,端的是出尘不染,独独自己深陷泥沼,偏要妄自菲薄,也许即使像邪道那本就污糟的地方,也会有这种自视卑劣的反骨出现吧。

某些地方,确与他同病相怜。

盛渊不以为意:“为不为伍说不准,可我确实很想交你这个朋友。”

时越闻言看了他一眼,那张好似不会有表情的脸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数十年来,从来没有人如此照顾过他,即使身在歧途,也少不了汲汲营营,所幸他没沾染那些心狠手辣的算计,可三人成虎之辈不少,他低声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今日之恩,来日我必相报,交朋友就不必了。”

盛渊也不强求,追问道:“对了,听你描述,那魔魂好像挺厉害的,你们派内就这样让它轻而易举地逃脱了?竟还叫你孤身前来涉险?”

时越道:“魔魂之事事关重大,鲜少为人所知,且派内各自为政,一旦泄露,免不一场恶战。”

盛渊了然道:“原来如此,这么大的机密肯与我说,看来我们注定不会是萍水相逢的缘分,接下来你打算去哪里?”

时越眼神空荡荡地看向窗棂,道:“应当是将魔魂捉拿后回到门派。”

盛渊应了一声,随即浅笑着望向床上躺着的时越,这人与他素未相识,却意外的十分合乎他的性子,他十分好奇,能在驱魔乱舞的门派活成的这样清峻之人,皮肉骨血的背后,究竟或者一个怎样的灵魂。

戌时,天色渐暗,入夜的冷风夹着潮湿的水汽袭来,谢挽春几人在客栈下了榻,由李夙吩咐过后,饭席便被设在客栈二楼的一处雅座,望过窗子,正好能瞧见远处南冥山的松涛林海,隐秘在钟灵毓秀的群山之间,师兄弟三人加个龙蛋,一时无话。

李夙夹了一筷子菜,先声夺人道:“这个酒楼的菜,可比大师兄做的好多了,色味独绝,浓香袭人,师弟诚心建议在南冥山菜谱上录用这一道湖鱼辣椒……!”

谢挽春没心情动筷,从他三人聚到一起,自己就没理会盛渊一眼,而后者没察觉到异样的神情,更让他产生了一拳打在棉花上的不甘和挫败。

谢挽春提醒道:“你要是还打算回门派,就别挑三拣四的,我做的饭难道比不上这里的?难不成把你们一个个吃成面有菜色了?”

盛渊接道:“哪有,师兄的手艺天上有地下无,即使有时成品不佳,也一定是山里时蔬鲜肉少的原因,师弟诚信建议,可以把二师兄架在火上烤,说不定别有风味。”

谢挽春哼了一声,将脸转向窗外,直到此时,盛渊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决计是惹到大师兄了。

场面一时凝固,李夙终于开口问道:“师弟,那个笼中人,你打算怎么处理?是放了他还是……”

后者用菜豆摆出一个难以名状的图形,漫不经心又掷地有声道:“他受了重伤,我想把他带回南冥山修养一段时间。”

谢挽春闻言炸了毛,但也没有过于诧异,掩在袖袍底下的手捏的发白,仿佛这个结果他早已预料,自打那个人出现,自己可谓是跌宕起伏,无处顺心,谢挽春喉咙涩了一会,低声道:“那人来历不明,还是个妖修,而且他……”

话音未落,便被盛渊打断,盛渊道:“时越没有做过坏事,他性格虽然清冷孤僻,但没有坏心,正道邪道,又是谁规定的,师兄,你不是最看不惯这虚空的羁绊么?”

谢挽春喉咙发紧:“我……”

盛渊为谢挽春添了一筷子菜,心平气和道:“我会向师父说明此事,这事由师父他老人家决断吧,师兄慢用,我回去研究心法。”

言毕,便起身回了房间,空留一脸无措的李夙和明显失神了的谢挽春。

谢挽春眼神落到盛渊方才用菜豆摆的形状,仔细看去,是一个‘时’字。

谢挽春浑身的血液似乎凝滞,只双手死劲地捏着衣袖,他喘息着让自己尽快脱离这种冰冷之中,脑海中不断现出一个想法:

自已方才,怎么如此像棒打鸳鸯的棍棒?

在这段诡异又让人心绞的关系中,自己如何自处?是冷漠的旁观者,还是真正的鸳鸯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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