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灵均刚听了他讲那些血肉横飞的故事，哪里还吃的下饭，况且司羽之死对他打击实在太大，现在一点胃口也无，颇有些虚弱地摇了摇头，道，“我不饿，你……”
解灵均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囚仙钉，叹了口气，道，“九重天已灭，十二神已除，你还在担心什么？”
沉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好笑道，“师尊这话说的奇怪，九重天与十二神，如何能配得上让我担心？”
“徒儿是怕师尊心里还留着谁的念想，无时无刻不想再送徒儿下那八重渊。”
解灵均自知当年之事理亏，主动服软道，“是为师错了。”
沉言低头蹭了蹭他，道，“师尊没错。”
“师尊当时就算要沉言的命，沉言也能持刀抹了脖子。”
“可为何……”
“师尊连个念想，也不曾给徒儿留。”
解灵均握着沉言的手腕，感受不到丝毫跳动，八重渊那种地方，早已将沉言的五脏六腑侵蚀了个完全，即使沉言有再生之能，肉体凡胎总归也不如新生的时候健康了，想来现在不过是一具魔气化的身躯，解灵均皱了皱眉头，低声道，“化形不可久居低温之所，阿言乖，先出去。”
沉言反手握住他，头依然低着，淡淡道，“你又要走了。”
解灵均长叹一口气，拉扯了一下身上叮铃哐当的囚仙钉，放缓了声音道，“那你带我出去，否则与你而言，弊大于利……”
沉言静静地看着解灵均，好似在评定着他话语中的可信度，良久，才轻轻抬手，解灵均身上囚仙钉的小链子便断了开来，钉子深入骨髓，但自由活动却是可以的，沉言横抱起他来，慢慢地向外走去。
解灵均将头埋在了沉言的怀里，防止这对久不见日的招子瞎了，可到了外面，才感受到光线的缺失，他试探着从沉言怀里抬起头来，怔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那世间一切繁华仿佛若尘埃般消逝不再，天地之间仿佛只弥漫着死气，九重天的光耀不复存在，被魔气环绕着，如同一层沼气，天地不分明，万物也沉寂。
九重天灭，生灵尽。
解灵均握紧了袖子。
司羽……便死在这里。
……
司羽到底是不一样的。
九重天的仙子们太多了，可就单司羽一人成天拎着两柄三板斧，斧阔五寸，柄长七尺，顶着巡视九重天之命，每日随处晃悠，在小仙子面前耍威风。
她一个女子，生得洒脱坚韧，倒是比九重天上的各路神官都活得精彩许多。
解灵均十分佩服她。
她嘴毒又刻薄，刚入职的小神小仙都要被她假模假样地吓唬一番，逼着人家给自己进献些玩意儿吃，那时候解灵均闲暇，领了个闲职，负责接纳刚来九重天的小神小仙们，哪一个不是在天宫门被司羽拎着领子，三板斧架在脖子上吓了一通，才哭哭啼啼地进来的。
解灵均在外本就覆着“温润”二字，两人再一衬托，更显得司羽不入流，哪里像个九重天的仙子，倒像是个下九界的流氓痞子。
可谁又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靠不住的人，却是在九重天沦陷之时，独守天宫门三天三夜的女子。
漫天神佛，却抵不过一个扛着三板斧的司羽。
解灵均想不得这般女子是如何死的，如何魂飞烟灭的，他一想便心脏抽疼，便也更烦躁沉言。
解灵均敬重司羽，愿意与她交好，虽然不至于到同生共死的地步，但这么一个精彩的女子陨落，也让他心里有些不舒坦。
沉言也没有打算安抚他的情绪，直接唤了坐骑来，带人入了魔宫。
他被囚禁之地，是北冥一处极寒的地方，冰雪不融，太阳不照，昼夜不分，只有那种地方，护得住解灵均失魂的身躯不腐化。
他睡了多久，沉言便陪了多久。
魔气之体不能着寒，谁知道他是怎么撑过了这么多年。
解灵均不敢想司羽怎么死的，也不敢想沉言是怎么走过来的，他不喜沉言，却也恨不起来。
兜兜转转，究其原因，到底还是他的错。
沉言抱着他一路直行，路上时逢魔族之人，无一不垂首下跪，毕恭毕敬，沉言目不斜视，一声不吭，应一声都懒得，直接去了寝宫。
解灵均虽然能活动，但多少年不曾动过的凡人之躯，到底还不怎么灵活，沉言不管不顾地注了一道魔气进去，让他能稍稍活动，解灵均也老老实实地受着。
跟沉言说的一样，魔气入体本该是如同撕裂，可他痛觉已无，倒也觉得无伤大雅。
沉言眉目清冷，再也看不出当年那副少年样子，又惹得解灵均一阵唏嘘。
解灵均被他抱到了床上，刚想直起身子活动一下，却见沉言手一抬，床帐上便冒出了无数细小的铁链子，又一次地将解灵均禁锢其中。
解灵均心里怒火瞬起，扬声道，“你便要困我一辈子么？”
沉言抬眸看他，笑了笑，道，“什么一辈子？”
“永生永世的事情，师尊讲什么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