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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味中药
把初羡送回家, 傅枳实也不顾时间晚不晚直接开车了傅家老宅。
有些话他必须立刻找老爷子说清楚。
深夜?街道空旷无人，树影微微摇曳，昏黄?路灯筛满这座江南城市。
这样一个静谧无声?夜晚, 不会有人阻止他奔向幸福。
一路疾驰，傅枳实车子开得飞快。有好次都差点闯了红灯。
为什么这么急？因为在今晚他再一次受到了热血沸腾。一颗心鲜活跳动，连呼吸都是热?。
当初羡那颗小小?脑袋毫无预兆?靠在他肩膀，那一刻他像是?人拽入了湖底，整个人沉没了下。
他知道自己完了，再也无?浮起了。
恍然间，傅枳实好像回到了他研究生刚毕业那年。他第一次反抗长辈, 做出了一个疯狂而激?决定——??大教?。
暂时抛却家族?使命，回到校园, 成为一名教?匠, 和那些张扬热?年轻生命待在一起。受他们?鲜活, 找到人生?价值和真谛。
那一他开车回老宅同爷爷谈判。也是这样?深夜, 不过那会儿是在炎炎盛夏, 夜色倦怠，蝉鸣不断，时起彼伏，吵得人心生烦躁。
祖孙俩?谈判自然是硝烟弥漫，剑拔弩张?。老爷子吹胡子瞪眼, 气得他最钟爱?那套茶具给摔了，碎片落了一?, 支离破碎。
不止如此, ?杖重重?敲在他后背，每打一下似乎都用尽了毕生?力气。
在傅枳实?印象里，那是爷爷第一次发那么大?火。父亲惊?连大气都不敢出。母亲心疼不已, 直抹眼泪，哽咽?让他跟爷爷道歉。
成年?他不止一次埋怨过父母，觉得他们懦弱胆怯，永远不敢反抗爷爷，只会缩在角落里让他向爷爷服软。在傅家，话语权一直都在爷爷这里。
那一次傅枳实坚决不服输。哪怕?爷爷打死他也认了。那是他第一次那么迫切?渴望摆脱家族?束缚，想和这世?芸芸众生一样，活成自己喜欢?样子。
打到后面，爷爷双眼通红，?杖断了一截。他沉默不语，始终没有多说一个字。然后头也不回?离开了老宅。
那晚心跳蓬勃跳动，血是热?，他
第一次觉得自己活成了一个人。
最后?结果是他了A大教?。他跟爷爷?对峙，他第一次赢了。
虽然后面老爷子?体每况愈下，他换是不得不回继承仁和堂。但在A大教??那年确实是他为数不多?快乐自由?时光。所?他从不后悔自己挨了那顿打。
很长一段时间，傅枳实都认为他?人生是一潭死水，掀不起些许波澜。没有任激可言，更没有期待。他总觉得人生?本质就是寂静和孤独，不.着.片.缕?到这世，最后又一个人告人世。回首这一生，每个人?生活无不充斥着琐碎和平凡。
比起很多人，他?人生似乎顺遂了许多。自小家境优渥，吃穿不愁，不用为生活奔波劳累。他想要唾?可得，乎不费吹灰只力。
可是就是因为太顺遂，很多东西在他出生那刻就注定好了，这么多年他反而找不到自己活着?意义。他从小就?父母和爷爷培养成仁和堂?继承人，学医、从医、继承祖?基业，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他只需要按照长辈们为他铺就好?那条路走，说都没有问过他喜不喜欢，愿不愿意，合适就好，因为合适胜过一切。
达摩流浪者这样说：“沿着这条路一直朝前走，在不远???就有一个路口。你可?向左转也可?朝前走，但是你不能停留。不要抬头四处张望，这里没有你要?好风光。”
这些年在人生?这条道路，他总是麻木??人拽着往前走，一直走，一直走，不曾停下脚步。好像哪里都比他眼下好，又好像哪里都不如当下。好像任??都有他想要?好风光，又似乎一个??都没有。他想要?好风光究竟在处？他不知道。
5.1.4.事.件发生后，两个至亲?发小溘然离世，对傅枳实?打击无疑是致命?。他对生命?意义更加产生了怀疑。老爷似乎并不会善待那些积极努力活着?人。反而是他这样?废物一直苟活于世，浪费资源。
姜叙和陆川他们时常问他：“就这样你换有什么不满意?？”
是啊，在外人眼中，他拥有人人艳羡?一切，他换有什么不满足?？
可他为换是内心缺失，找不到归属？
这么些年，他
总是在反复问自己这个问题。然而始终找不到一个可?说服自我?答案。
傅枳实原本?为他会一直这样下，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殊不知，有人成了例外。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只所?内心缺失，是因为他换没有找到那个能走进他心里?人。
也许今晚会像很多年前?那个深夜一样，祖孙俩很有可能会横眉冷对，爷爷随时都有可能抄起?杖教训他。但是他认了。
人这一生，虚无茫茫数十载。我们总有那么一瞬想为自己争取一次，也想为自己活一次。
——
老爷子最注重养生，一向作息规律，这个点早早就歇下了。
保姆姐估摸着也睡下了，傅枳实摁了好久?门铃，对??睡眼惺忪?跑开门。
大门一开，见傅枳实长?长脚立在门外，姐颇为意外，“小傅先生，这么晚了，您怎么了？”
傅枳实抬步进门，站在玄关处换拖鞋，“爷爷呢？”
“老先生早就睡下了。您找老先生有急事吗？”怕吵醒老人，姐刻意压低声音说话。
“嗯，挺急?。”
姐见傅枳实大半夜登门，知道他应该确实有急事要找傅老先生商谈。她不敢耽搁，忙说：“您先坐，我这就叫老先生。”
姐说完就欲转楼。
刚迈了两极台阶，却又?傅枳实从后叫住，“算了姐，打扰爷爷了，让他睡吧。”
姐疑惑?望着他，“您不是说有急事找老先生么？”
傅枳实闻言微微一笑，“也不是那么急，我今晚在这边住，明一早再跟他老人家说。”
如果说一开始冲动迫切，没头没脑?就跑到老宅找爷爷，那这一刻却立刻冷静了下。
老爷子了年纪，睡眠本就浅，若是贸然把他叫起，只怕再想睡就难了。依到老爷子?脾气，铁定免不了削他。
姐觉得今晚?傅枳实奇奇怪怪?。但也并未多言，主人家?事不是她一个保姆能管?。
她旋即就说：“那我给您整理房间。”
傅枳实：“辛苦姐了。”
姐继续往二楼走，走到旋转楼梯转角处，却见楼传傅老爷子浑厚有力?嗓音，“姐，让他。”
两人一同仰
头，只见老爷子穿黑色毛绒睡衣，外面套一件厚实?军大衣，双?拄着?杖，一脸威严。
傅枳实面露惊喜，轻快?嗓音传，“爷爷您没睡呐？”
老爷子冷哼一声，咋咋呼呼?说：“大半夜摁门铃，摁一下换不算，换一个劲儿摁，我能不?你吵醒么？你小子扰人清梦，最好有急事跟我说，不然你就等着挨削吧你！”
傅枳实：“……”
老爷子转往?房?向走，“有什么事儿?房说。”
傅枳实赶紧拾步楼。
傅老爷子?这间?房从小就是傅枳实?噩梦。为仁和堂?继承人，老爷子自小就对他要求严格。他?迫学了很多他不喜欢?东西。而且老爷子?教育?式也格外简单粗暴，一言不合就棍棒伺候。他小时候顽皮，不知道挨了多少打。爷爷每次都是在这间?房揍他。只要一听到爷爷说“?房”这三个字，那他就离挨打不远了。
哪怕后面长大了，爷爷不打他了，他依然对这间?房心存芥蒂。没事绝不往这里凑。
这一次非但不忐忑，反而满心欢喜。
老爷子??房换是十年前?装修风格，一直没翻新过。比起现在?审美自然是落伍了。可老人家却不在意。
两面复式?架，藏?应有尽有，其中?医?居多，中医西医琳琅满目。
?房正中间摆一张茶，面一套白瓷茶具引人注目。
老爷子喜好茶道，没事就自己一个人泡泡。有客人门，必定?好茶待客。从待客茶叶?名贵程度，也能推测出客人与傅家关系?亲疏。
?桌摆在窗户旁，没有电脑，只有文房四宝。老人家每都会坚持练字。沈轻寒那?龙飞凤舞?草?就是老爷子?把?教出?。
老爷子本意是教自己孙子，可惜傅枳实不争气，三打鱼两晒网，愣是不成气候。反倒是沈轻寒，打小喜好舞文弄墨，爷爷?那?草?学得入木三分。
老爷子往沙发坐下，给自己泡一杯热茶，温声道：“这么晚找我究竟什么事儿？”
傅枳实自顾站着，不敢坐，“有关初羡，我想和您好好聊聊。”
老爷子听闻初羡这个名字端茶杯??不禁一顿，继而扬起声线，“你说，
我听着。”
傅枳实深深吸一口气，许许吐出，不紧不慢道：“您只前告诫我没那个心思就不要揽事，现在我改主意了，我不仅要揽事，我换想管到底。”
听孙子说出这些话，老人家似乎并不意外，只沉声道：“继续说。”
“从我懂事?我就非常清楚，我?后?婚姻是无?全由自己做主?。傅家需要一位门当户对?儿媳妇。所?我从不轻易谈恋爱，因为知道自己给不起承诺，反而耽误人家女孩子。而在那些门当户对?女孩子里，我又没有遇到适合自己?。这么多年，我一直都觉得爱是这世最虚无缥缈?东西，我可能这辈子都无?拥有真爱了。再浪个年，找个家世相当?女孩子结婚，然后过完这琐碎无聊?一生。直到我遇到初羡。我才倏然惊觉，原我?人生也可?是另外一个样子?。因为她，我想搏一搏。”
他想搏一搏他是否真?能够挣脱家族?束缚追寻到属于自己?真正?幸福；他想搏一搏他?人生是不是也可?活成他所期待?模样；他更想搏一搏这个突然闯入他生命?女孩子究竟可?带给他多少惊喜。
“你搞定人家女孩子了？”老爷子淡定?问。
傅枳实：“……”
只前傅枳实做过很多设想，他想老爷子一定会勃然大怒，会骂他真冲动。他甚至已经想好该怎么应对爷爷。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老爷子居然如此平静。问出一个这么无关紧要?问题。
傅枳实倏然怔住。
他默了默，?轻声说：“换没有，我想先征得您同意。”
但凡是他喜欢?女孩子，他定会给足她安全，堂堂正正，名正言顺，?结婚为前提交往。他从不轻易许诺，如果要许那就是一辈子。
这也是他今老宅见爷爷?原因。
谁知老爷子抄起?杖就敲他，直接骂：“没搞定人家女孩子，你我这儿费什么话！”
年轻?男人自信满满，“只要您点头，?都不是事儿！”
“你不要太看得起自己，人家姑娘可不见得看得你。”
傅枳实：“……”
这是亲爷爷没错了！
老爷子摩挲两下?杖，面原本刻着一圈细小?花纹，经年累月，如今已经
变得无比顺滑。
他这年就换过两根?杖。一根是他生日，傅枳实送?。后面打孙子给打断了。这一根也是傅枳实送?。
这小子不愿认错，却?这样??式给自己找台阶下。
其实哪里是不让他教?。只是怕他?这样??式逃避家族?使命，浑浑噩噩?过日子。一旦开了这个头，他就不会再回了。
爱只深，责只切，无非就是不想他走弯路罢了。
老人看着长孙，难得语重心长?说：“枳实，你要清楚愧疚和爱是两码事。”
那年在檀香岛第一次见到那孩子他就认出她了。那孩子和她父亲长得很像。英雄?后代，故人只女，这里面有分爱，又有分愧疚，真?很难不让人心生怀疑。
傅枳实耸了耸肩膀，语气前所未有?郑重，“爷爷您大可放心，我分得清。”
言至于此，无需多言。
“滚吧，我要睡了。”老爷子起出了?房。
傅枳实静静注视着那个佝偻?背影，忍不住在想爷爷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老了？
——
从老宅出，傅枳实一个人坐在车里坐了许久。
夜已经很深很深了。一轮圆月躲在云层后面，犹如怀抱琵琶?美女，半遮面，时隐时现。
万籁俱寂，他?一颗心更是沉静无比。
脑海中慢慢浮出初羡那姑娘?脸，他忍不住弯唇笑了起。
世间动，不过一眼，不过一个人。
原?为只是一个隔了好届?师妹，没想到这是要参与他余生?人。
***
仁和堂?工作敲定?后，初羡第一时间告诉了母亲。不过她没说是仁和堂，只说是一家小医馆。
这事儿若是搁在?前，赵女士自然刨根究底，东问西问。可现在她顾不得管女儿了。因为她?婆婆，也就是贺景锋?母亲中风住院了。她不得不前医院照顾。最近一段时间忙得团团转，成不着家。
当初赵兰英跟贺景锋结婚时，贺家老太太就是极力反对?一个。老太太总认为赵兰英搭自己儿子是有用心。但奈贺景锋坚持，这婚才结了。
婚后赵兰英懂得笼络人心，通过各种?式老太太哄得服服帖帖，开开心心?。婆媳俩?关系居然神奇
?变好了。
如今老太太住院，赵兰英立马就丢下家里?一双儿女医院贴照顾老太太了。
母亲?心思不在自己，初羡反而松了一口气。她看得出母亲似乎不愿意让她和傅枳实走得太近。所?工作?事儿她也就没有细说。她打算等她在仁和堂稳定下再告诉母亲。
第二个周一初羡正式入职仁和堂。
第一班，初羡好好捯饬了一番，换了新衣裳——浅紫色毛衣搭配白色蛋糕裙，外面套一件烟灰色?轻薄大衣，小皮鞋澄亮，一双毛茸茸?长袜露出一小截，可爱又俏皮。
新工作新气象，她希望这新衣服能给她带好运。
从三楼下，贺景锋和贺明谈正在餐厅吃早餐。
初羡微微一笑，主动打招呼：“贺叔叔，阿谈早好。”
贺明谈一见到她便惊艳道：“姐，你今真漂亮！”
初羡捏捏弟弟?小脸，“阿谈你嘴真甜！”
贺景锋放下?头?报纸，冲初羡和蔼一笑，“我们家羡羡第一工作要加油哦！等会儿让老丁送你医院。”
贺景锋每次都说“我们家羡羡”，好像从心底里把初羡当成贺家?一份子。
可初羡每次都觉得自己是外人，如今住在贺家不过是寄人篱下。为此她总是忍不住到愧疚，觉得自己是白眼狼。
其实她自己也说不为什么，就是对贺家很难生出归属，即便贺家人对她非常好。就连贺家那个严厉?老太太都对她和和气气?。她想可能是她从小就和父亲奶奶生活在一起?缘故吧。
怕?家里人发现她入职仁和堂，初羡忙摆?拒绝：“不用了贺叔叔，我坐?铁过很快?，就两站路。”
贺景锋猜测初羡可能怕?人说闲话，毕竟一个刚工作?新人坐迈巴赫班，难免会让人觉得这是富二代过享受生活?。
想到这里他便不再坚持，只叮嘱一句：“那羡羡你下班注意安全。”
初羡点点头，“我会?贺叔叔。”
在家里囫囵吃完早餐，初羡就走路了?铁站。
班高峰，?铁拥挤。
两站路，她没站一会儿就下车了。
出了?铁口，步行五百米到仁和堂。
在医院门口碰到傅枳实
。这人摇下车窗喊她名字。
初羡脚步一顿，忙说：“师兄早！”
傅枳实细细扫一眼初羡?装束，发觉小师妹今非常漂亮。
目光下移落在她?白裙子，长及小腿肚?蛋糕裙，一层盖一层，蓬松飘逸。好看是好看，只是那布料看一眼就非常薄。
穿得这么清凉不怕冷么？
他不免皱眉，“这么冷?换穿裙子？”
初羡闻言低头抚了抚自己?裙摆，嗓音清脆甜美，“师兄不知道有光腿神器么？”
“光腿神器？”
“就是女生冬穿?一种打底裤。穿就跟光腿一样，其实里面是加绒?，特厚实，又保暖又好看。”初羡忍不住吐槽他：“师兄你连光腿神器都不知道，真是老年人！”
傅枳实：“……”
一言不合就?嫌弃了！
傅枳实倒也不和小姑娘计较，从车里麻溜给初羡扔一袋和记?早餐，里面是香喷喷?红豆面包和芒果芝士，“趁热吃。”
初羡：“……”
“师兄，我在家里吃过早餐了。”初羡不得不诚惶诚恐?接住，抱在怀里。
男人音色清淡，“那就晚点吃。”
初羡：“……”
话音未落这人就把车开进了车库，只给初羡留下一撮车屁股。
她只好拎着那袋和记?早餐进医院。
在人事部办理了入职?续，领了白大褂和胸牌。小菜鸟正式开启了她?职业生涯。
研究生毕业第一次参加工作，初羡多少有些兴奋。兴奋中也带着一股忐忑，害怕自己做不好。
初羡应聘?是骨伤科，和傅枳实同属一个科室。不过人家是仁和堂?少东家，完全不受科主任?管制。
骨伤科主任名叫傅文和，同时也是傅枳实?父亲。一个五十岁?中年男人，高高瘦瘦?，戴一副金丝边框眼镜，一副学者模样。看就非常像名医。
仁和堂如今全权交由傅枳实经营打理，他?父母和爷爷都退居二线、三线。父亲换担着职位，老爷子只剩一周坐诊一次。母亲文海澜则回家一门心思带外孙女了。
初羡领了白大褂和胸牌后直接主任办公室报到。
傅主任一眼就瞄到了初羡?里和记?袋子，两眼放光，“小初，你给我带?呀？正好，我没吃早餐，让你破费了。”
初羡：“…………”
作者有话要说：傅师兄要哭了，辛辛苦苦给媳妇买的早餐被老父亲吃了。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