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1/1)

第五十六章

五十六章

宋白是偎在季随云怀里睡着的,他太累了,连梦里都不能放松下来,眉峰攒的死紧。

季随云忍不住用拇指轻轻按了按宋白的眉间,心想眉头要是再这么皱下去,小玩意儿怕是二十啷当岁就要长皱纹了。季随云在黑暗里盯紧宋白,隔几秒就有盏路灯的昏黄光线晃亮宋白瓷白的一张脸,这人要说漂亮吧,其实也算不上艳杀,但莫名的就是让人看着就觉得心里熨帖。

只冲着这点太难得的感觉,季随云就不会让任何人和自己抢东西。

今晚天气冷,陆伏成穿得有点薄了,他在聚会间隙站在露台上给宋白发短信的时候身上似乎被寒气浸染了个透,陆伏成没等到回信,撑着栏杆走神。

一件还带着残余人体温度的外套轻轻搭上陆伏成的肩膀,陆伏成一愣,忙回过头。

徐飞冲他笑笑,调侃道:“陆设计师想要夜观星象也得多穿点吧。”

陆伏成豪不犹豫的伸手把徐飞的衣服从身上拉下来还回去,温声道:“别说笑了,多谢你,但不用了,我就是出来透透气,现在就回去。”

徐飞也不觉得尴尬,把衣服接过来,语气自然:“以后都是要当搭档的关系了,怎么还跟我把界限划这么明显啊,我一来就要走?”

徐飞这话说的太直,陆伏成都愣了愣,他向来不是太能说会道的性格,只能道:“我不太擅长和别人交际,所以也怪不得朋友不多。”

徐飞却被逗笑了:“谁说的,你这性格多招人喜欢,还不是你太不把心思放在别人身上了,这才弄得别人想靠过来都没有可乘之机。”

陆伏成不再说什么,冲他点了点头就走了。陆伏成的拒绝从来都是明确果断,不给别人留面子,也不给自己留余地。

包厢内很热闹,有人在唱歌,还有三五个同事边灌酒边把摇铃在吧台上砸的咣咣响,虽然老板选的地方只是间中档的娱乐场所,但设施都很完善,也不便宜。

陆伏成回来的安静且不引人注目,但老板一眼就把他揪出来了,自从在哈尔滨回来,陆伏成的声望和地位也水涨船高。

钱进忠端着酒杯过去了,亲昵地揽陆伏成肩膀:“想要单独逮住你还挺难,刚刚徐飞说出去找你,见到了吗?”

陆伏成点头,顿了顿又道:“他条件不错,很有天赋,我们两个的路数不太一样,他更有灵性,估计换个人带会更好。”

钱进忠颇有些不以为然:“没事儿,他愿意跟你学多好啊,他勤奋不足天赋有余,你正好又是个学术派,这不正好互补吗。徐老板把儿子托付下来了,你就多费费心。”

陆伏成还想说什么,钱进忠打断了他,递上去一杯酒:“行了,玩得开心点,今天晚上又不是请你来加班的。”

于是陆伏成就笑了笑,摆手拒绝了那杯酒。

钱进忠也没强求,坐在陆伏成旁边自己喝了一杯。

陆伏成有些奇怪,钱进忠这人他了解,平日里总撑着份高人一等的倨傲,没道理被落了面子之后还从这里明显的凑近乎。估计是还有话没说,陆伏成也不问,眼睛总落在手机上。

“小陆啊,你才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有前途。”钱进忠冲陆伏成笑笑,陆伏成打起精神,虽然不知道钱进忠在打什么主意,但感觉出了他开始要往下铺垫重点了。

“现在这王八蛋世道,看能力,但也看背景啊,缺一不可能用就用,你说是不是?”

陆伏成有些疑惑,他迟疑着道:“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是这样子的,现在竞争太激烈,最近咱们工作室想参与进佘山一个游乐场的项目,但是卡了一下,我想问问你有什么主意。”

说起徐飞的时候钱进忠还打岔不想谈工

作,这会却侃侃而谈。但陆伏成已经顾不上在意那些了,他虽然一点都没听懂钱进忠的话,但也不妨碍他心里渐渐滋生的不安。

“我就是一个小设计师,有活派给我我就做,哪能在这么大事上面给您出主意。”

钱进忠暧昧一笑,脸上颇有些看破不说破的得意:“之前哈尔滨那个项目可是从负责人手上过滤了七八个工作室直降给你的,你也不用心理有负担,我都说了有关系是件好事,这次算我找你帮咱们大家个忙。”

陆伏成脑子嗡的一声,似乎有一个猜测要破土而出,可他又不敢确认,偏偏又抱着点死个明白的觉悟。

“您说的关系是上面哪位……”

钱进忠觉得他还在嘴硬,撇撇嘴道:“小陆啊,再装就没意思了,当然是姓季那位……”

“季,季随云?”

钱进忠以为他是认下了,笑着拍了拍陆伏成的肩膀:“说实话我还真没看出来,你跟季先生竟然还有深交,在我们这发展其实还算是委屈你了。”

陆伏成已经听不清钱进忠那张嘴开开合合地在讲什么了,他在钱进忠惊诧的眼神中豁然起身,不顾满屋子的人拿起外衣就往外走。

他在通道上正巧碰到回来的徐飞,徐飞才抽完烟,身上还沾着点烟味,他有些疑惑地跟陆伏成打招呼:“你这是……要回去了?”

陆伏成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出去上了电梯。

徐飞竟然被他凛然的气势骇住了,甚至一时间忘了追上去。徐飞头一次见这样的陆伏成,褪去身上的温和有礼,显得出奇的冰冷。

陆伏成路边站了好久,他什么也没做,脑海也完全放空。路边停着几辆出租车,有司机从降下的半扇车窗里探出头来问他要不要走。

陆伏成木然地点头,拉开车门坐进去,他喉结滚了滚,努力将声带放松又放松,这才哑着嗓子报出了家里的地址。

家里没有人,陆伏成把门轻轻带上,在黑暗里站了很久。他不敢相信,也不敢去探寻这件事背后的一切深意。

压抑,只有压抑,黑暗都仿佛是浓稠的液体,逼得陆伏成喘不上气。

不知过了多久,陆伏成才慢慢冷静下来,他试图强迫自己暂时忘记,他把目光落在表上,想宋白这么晚没回来,太晚了这孩子不安全。

太晚了,他身边的人是谁……

那块白奇楠,两个月里屈指可数的电话和微信,以及,让自己答应接下来为期两个月工作的人……或者其实已经很久了,宋白已经不让他碰很久了。

陆伏成害怕宋白变心,但他更害怕的是宋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被别人欺负了。如果是后者,陆伏成拼了命流干血都要把宋白护的死死的,可如果是前者,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伏成又开始打电话,似乎因为有了心理准备,他竟不因没有接通而意外。

天曚曚亮的时候宋白就惊醒了,睁眼时已经忘了梦里可怖的内容,但那种心慌和隐约的绝望仍鱼线般把他勒紧,宋白缓了好久才慢慢恢复了点力气。

季随云还没醒,一只手揽在宋白腰上,他睡得似乎很安适放松,睡姿也不如以往规矩,高大的男人微微躬着身子,发丝搔着宋白的后颈。

宋白喉间泛着恶心,他想,如果现在手里有把刀,可能这就是捅死季随云最好的机会。

宋白其实很善良,他不记仇,胆子又小,几乎是不舍得拿竖起的尖锐的恶意去扎人。但季随云是他生命里的意外,无异于一头只手遮天的怪物,似乎杀死他只等同于杀死游戏里最凶狠的怪,之后就是结局完满,正义必胜,连负罪感都不用有。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宋白起身时季随云就醒了,他揉着太阳穴,声音有些好梦惊醒后微微的嘶

哑:“还这么早,再躺会儿。”

“……我先走了,”宋白还是怕他,发觉出自己的话突兀后连忙道:“要不我帮您把饭先准备好?”

季随云的眼睛再睁开时已经很清明了,他就用那种锐利的像猛兽般的眼神盯了宋白好一会儿,直到宋白后背发寒时才低声道:“我去公司吃,你走吧。”

宋白稍稍舒了口气,才转身却听季随云突然开口:“等等。”

宋白顿时僵在原地,认命般转过身。

“把你上衣换成衣柜里那件白色马海毛的高领毛衣。”

“怎么了?”

季随云起身下床,线条优美的腹肌在半掩的缎面睡袍里露出来。他走过来的时候宋白下意识退了半步,宋白知道自己不该躲,他躲不过去,而且后果会更严重。

但季随云只是在他面前站定了,干燥暖热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宋白裸露出来的一截脖颈:“如果你不想露着一脖子吻痕回家的话,我建议你还是听我的。”

宋白的脸刷的就白了。

季随云只说了这一句,宋白从要说走那刻起季随云就觉得很厌烦,让他换衣服也不是因为好心,但宋白显然想不到。

或许也想到了,只是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宋白去换衣服的时候季随云进了浴室,宋白走的时候他还没出来。

衣服是宋白的尺码,自从宋白住进来之后,不知什么时候起衣帽间也多了一个属于他的衣柜和隔间,很齐全,甚至还有放手表和袖扣的地方,但宋白心里清楚,这些都不是属于他的。他需要做的就是配合季随云,用那些季随云的东西去装扮一个听话的玩具。

高档的服装无论是剪裁还是质地都很好,宋白从来没有穿过这么柔软舒服的毛衣,可要真的说起来,宋白宁愿回到过去穿上那件他小时候嫌弃不舒服被妈妈。逼着哭着往身上套的红毛衣。

宋白让车停在了小区楼下,买了早点才上楼。他用钥匙拧开门锁,却见陆伏成穿着整齐的笔直的坐在沙发上。

宋白怔在原地,一时之间忘了动作。他察觉出,陆伏成可能不是衣着整齐,而是回来之后一夜都没换下衣服。

宋白有点心慌,小心翼翼的出口唤他:“……成哥?”

陆伏成没有动,也没有转身,隔了半分钟之后才开了口:“昨晚怎么没回家?”

陆伏成的声音带着点疲倦的沙哑,不好听,也不温暖。

宋白把早点随手放在鞋柜上,忙忙的走过去。他看到陆伏成的脸时,心脏都漏跳一拍,陆伏成眼下一团青紫,眼白上布满了浑浊的血丝,下巴也冒起细细的胡茬。

宋白跪坐在陆伏成脚边,下巴颏搭在陆伏成的膝盖上,他不敢看陆伏成,柔着嗓子喊:“成哥……”

陆伏成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他双手捧着宋白的脸,直直盯着宋白的眼睛,几乎是一字一顿地把问句清晰的表述出来:“昨晚去哪儿了?”

陆伏成的眼神让宋白发毛,他感觉自己好像被看破了一切,带着点血淋淋的味道。

“昨晚喝多了,同事找了个酒店让我住了一宿,”宋白伸着手去抓陆伏成的手指:“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多喝酒了……”

“阿白……”陆伏成的嗓子一哽:“阿白啊……”

宋白心尖直颤,下一秒却被人紧紧的抱住了。

“是我求你,阿白,是我求你,”陆伏成把宋白箍在怀里,一遍一遍地摩挲他单薄的背和微凸的脊梁:“别瞒我,我是你的爱人,也是你哥哥,你就看在这十九年的情分上,你给我一句话。”

宋白的心痛的像刀剜火烧,伤口上面又撒着粗盐。他感觉到耳侧濡湿的触感,那是陆伏成在哭。

“你别骗我,你相信我

,一切都没什么,你跟我说了以后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哥哥保护你…”陆伏成在宋白耳边轻声开口:“是不是,有人强迫你?”

宋白像被抽走了一束魂,他惊惧到极点,反而整个人都迟缓起来。他呐呐地重复:“强迫?”

陆伏成咬着牙:“强。暴。”

宋白猛的一哆嗦,他狠狠推开陆伏成,声调很高,甚至破了音:“没有!”

宋白的脸色很难看,他看着陆伏成,像看什么可怕的怪物,但其实不是的,他只是心虚,只是难过陆伏成的难过,悲伤陆伏成的悲伤。

“真的没有……”宋白的声调降下来,喃喃般又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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