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1/1)

二人沿坡来到村庄入口前,远远地,他们看见那村前站着一个人,看身形很熟悉。

苏慕折认真辨认了一会儿,回头对沈天均道:“那是林越之么?”

沈天均点点头,于是苏慕折放开胆子朝他招手并呼喊他的名字。

果然,林越之有反应了,连连朝他们跑来。

“你们去哪了,我们到村口才发现你俩不见了,吓死我们了!”林越之激动喊道。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林越之身后还有几个村民站着偷偷打量这边,苏慕折看了他们一眼,他们便立刻撇开视线。

“其他人呢?”苏慕折问。

“放心,我们给了钱,住进一位村民家里了。”林越之解释道,接着他又小声地说,“这儿的人似乎对钱很感兴趣,你们小心一点,别外露钱财。”

苏慕折脸上尴尬一笑,他看了看自己,估计最值钱的地方是沈天均这条落自己手里的腰带。

“噢对了,进村还有个仪式,你们顺着他们就好,入乡随俗嘛!”林越之说着,便领二人进村。

刚踏进村,那些偷摸打量的村民就走上来。林越之上前解释了两个人的身份后,其中一个妇女就端着一盆水过来。

那盆水看着清澈,上面飘着两瓣青绿的叶子。

苏慕折默默看向沈天均,那妇女用手沾了水,然后嘴里振振有词地念叨几句。

片刻,那妇女走到苏慕折面前。

用沾了水的手往苏慕折脸上抹,那水有着酸涩的味道,苏慕折先是愣了一秒,随后屏气凝神,想到林越之的交代,便站定不动。

抹完之后,那妇女收回手放在盆里搅动几下,那几个村民警惕地看着苏慕折,气氛异常沉重。

少倾,那妇女忽然尖叫起来。

苏慕折被吓了一跳,那些村民团团围在那妇女身边,可分明那水是一点变化也没有,他不知道这妇女在叫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看见那妇女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头,眼睛瞪得老大,黑漆漆的眸子倒映着恐惧,面目五官像是要撕裂般。

“他是……他是……祭种。”

说完,那些村民立刻看向苏慕折。

祭种?苏幕折还没搞懂什么意思,只见那些村民已经拿起长枪对着自己。

沈天均走到苏慕折身边,眼睛直勾勾地扫视着眼前这帮村民。

这些村民衣着倒是正常,只是身上必然有着关于蜘蛛的图纹或者首饰。他们的表情很是肃穆,但眼里盛满的却全是恐惧。

“你们误会了,他怎么可能是祭种呢?他是凤观人,一路跟着我们来的!”林越之也赶忙站到苏慕折面前,挡住这些人蠢蠢欲动的攻击。

“凤观人?凤观人……”一提起凤观,那些人仿佛就跟脱了僵的野马,立刻更加暴躁地伸长了长枪。

“凤观人滚出去!不许踏进长越,快滚!”他们其中有人喊道,火光摇曳下,这些人的脸上泛着油光,表情各异,全不外乎是对眼前苏慕折的恐惧与害怕。

他们气焰嚣张,握着长枪的手却都是微微颤抖。

苏慕折搞不明白,他低声问林越之,“什么是祭种?”

还没得到答案,那群人又将矛盾转移到林越之身上,“你跟他们是一起的,你是不是也是凤观的!”

林越之正想爆粗骂人,这时沈天均忽然站出来,“误会了,我们只是结伴,如果贵村不能接纳我们,我们离开就是。”

说完,林越之和苏慕折同时望向他。

“我们现在就离开。”沈天均的目光扫了一眼林越之,林越之表情一愣,肢体慢慢停顿下来。

他转身拉起苏慕折的手腕往村外走,那些村民托着长枪,眼睛紧紧盯着远去的两个人。

林越之哑然站在原地,眉头皱得老高。

火光慢慢从二人的背影消逝,短暂的温暖消退,远离长越村口,苏慕折才抬眼看向沈天均。

“无论他们说的什么,这个村暂且而言是进不去的。”沈天均找了颗能避些雨的大树坐下。

苏慕折站在他面前,缓缓道:“是我进不去,你应该可以通过那个仪式。”

雨水滴答滴答地落在宽大的叶面上,在静谧空旷的四周格外明显。

沈天均抬起被雨水浸得微红的眼睛,他仔细端详苏慕折脸上的表情,说不上失落,不过有点愧疚的意思。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他胡乱扯了个理由。

苏慕折显然一愣,然后想到自己被妇女蹂躏脸庞的画面,他噗嗤一笑,一屁股坐到沈天均旁边。

“那水不太好闻,你估计受不了。”

说完,沈天均撇开脸,目光在暗处变得稍许柔和。

二人靠着大树沉默许久,雨水的声音听着催人入眠,苏慕折慢慢阖上眼,不知不觉间竟昏睡过去。

梦里,他看见许多人围着篝火,火堆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耳畔是诡谲怪诞的乐声,一个女人的手出现在自己眼前。

那女人的指尖是微微泛青色的,就像洞窟“少年”一样。她的食指戴着一个类似于蜘蛛形状的金色戒指,在眼前有意无意地晃动几下,似乎要他记住这个东西。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闷闷的说话声,紧接着四个光膀子的男人朝他走来。

苏慕折感觉自己的视野飘起来,半晌,他才明白自己是被抬起来了。他动不了,却能看见远处垂吊在山间的月亮。

那月亮圆盘似的,发灰的亮。

“砰!”忽然视线急转直下,月亮蓦然消失眼前,一大段的黑色壁岩快速下降。

噢,苏慕折又反应过来了,不是壁岩在下降,是自己在下降。啪嗒一声,应该是已经落地了。可身体没有传来疼痛感,只是耳朵好像被泥灌了点进去。

苏慕折感觉自己仍旧是动弹不得,身上还有什么东西爬来爬去,痒痒的。

直到,眼前有个什么东西遮住了他一半的视野。那东西动了动,苏慕折心里一震,视线凝聚,他看见是一只多足的蜘蛛。

“你可要坚持住啊,个把月很快的。”上头传来女人的呼喊。

苏慕折还是不能动,但是他明白了,自己坠在了蜘蛛坑里,身上痒痒的感觉是无数蜘蛛在攀爬。

“啊啊啊!”他听见身边有人在喊,没多久,此次彼伏的声音一直没停,好像都是少年的声音。

看来洞里不止他一个。

仿佛过了很久,可久到苏慕折能清晰地说出过了多久。

一个月,这个时间浮现在他脑海里。

蜘蛛坑里唯一的声音是苏慕折喉咙里的闷哼,上头又一次传来女人的声音,她兴奋地说,成功了。

“醒醒。”

忽然,苏慕折好像听见梦以外的声音。他感觉自己被谁抬起来,似乎出了蜘蛛坑。

他突然无比期待看见山间的月亮,可是那轮圆月不见了。

“醒醒。”一个人蹲在他面前,苏慕折还是动不了,他只有一个视线范围。

那人似乎从他身上拨弄掉什么,苏慕折看见那松松垮垮的腰间,没有腰带的男人。

“醒醒!”

苏慕折猛地睁开眼,看见沈天均的脸出现在自己眼前。

他背后是刚刚升起的太阳,橙黄色的像个软绵的蛋黄。苏慕折愣愣地盯着他,似乎不解怎么了。

沈天均直起身,那太阳光照在苏慕折的眼睛上,他刺痛地闭眼躲开。

“你刚刚一直在说梦话,是不是做噩梦了?”

苏慕折听见他的解释,抬眸看他,表情有些呆滞,“没有啊。”

那应该不算噩梦吧,苏慕折自己觉得,他没有后怕的感觉,反而因为后半段似乎有种放松了的感受。

然而沈天均没有接话,他看到的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苏慕折,蜷缩成一团,嘴里喃喃着别这样,眼角一直在流泪,似乎在遭受着十分恐惧的事情。

不过沈天均也没有强迫他去回想这些,他站起身看着远处的村庄,村庄笼罩在阴雨里,只有他们这儿才是晴天。

很诡异也很奇怪。

苏慕折撑着树干站起来,问:“咱们现在进不了长越村,怎么办?”

沈天均倒是很淡定地站着看着远处,苏慕折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一个身影正朝这边跑来。

是林越之。

“呼,你们就在这儿睡了一夜?”林越之喘了一口气,看向两个人。

沈天均没答话,苏慕折尴尬地嗯了一声,然后问:“你们怎么样了,在村里没事吧?”

“一切都还好,挺顺利的。苏盛的毒他们会解,吃了药听说睡两天就没事了,常校尉守着他呢。”

沈天均眼眸微动,“祭种是什么?”

苏慕折看了他一眼,而后慢慢敛起目光。

“说是会害了村子,现在的长越村与长越山已经分割了。以前靠着蜘蛛的毒,村里倒也还不愁吃穿。”

说着,林越之顿了顿,“长越村此前因为蛛毒死了不少人,据说是因为百绫与村里的人交易,找了个祭种。”

“不是说村里人都能解蛛毒?”苏慕折问。

“问题就出现在这儿,百绫此前为了找个合适的祭种害死了村里不少人,后来终于找到一个祭种,结果这祭种不知是何缘故摆脱百绫了,回到村子。可怕的是,与祭种接触过的人都死了。”

听罢,苏慕折这下明白为什么村子里的人这么害怕祭种了。所谓祭种就是百绫百里挑一的一个工具,具体是做什么,无人知晓,不过这工具害人,人人皆惧。

“他们是如何判断一个人是不是祭种?”沈天均看了一眼苏慕折。

“全凭那妇女,算是个机密,问谁谁都说不知道。”林越之说到这个就来气,他为了知道这个评判标准,被坑了好多钱。

其余二人对视一眼,苏慕折上前一步,“那你知道上一个祭种是谁吗?还活着吗?”

“是个叫凌风的少年,不过被赶出村后已经过了二十年,是死是活,无人知晓。”

“那他有什么特征?”

“据说祭种因为试蛛百毒,外貌和别人都不一样,连皮儿都是别的色。”

说罢,苏慕折猛然间想到什么,他立刻扭头看向沈天均。

青色,少年,二十年。这些字眼显然在提醒着他们。

沈天均眼眸微动,“我想我们已经遇到了。”

“什么?”林越之惊讶喊道,“你们已经遇到了,祭种?”

听着这些描述,加之苏慕折又补充了那“少年”出洞后怪异的神色,基本上,祭种是他就八九不离十了。

听完二人的解释,林越之好奇地提出一个问题,“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做这种事?”

苏慕折转头看着远处,看着那个洞窟的方向,缓缓道:“也许,二十年的孤独寂寞,早就让一个人的心智变成了怪物。”

“出洞之后我仔细看过他的脸。”苏慕折回忆道,“眼睛外扩得像一只青蛙,鼻子硕大上面还有斑斑点点的鼓包,嘴巴像钩子,细长锋利。”

但是那时苏慕折并没有往十分诡异的方向去向,他急着拉沈天均上来,也顾不上一个人的容貌如何。

“不过,成为祭种后有个必须的条件。”林越之想起一个最重要的事。

“每到月圆夜,祭种必须要服下百绫亲制的一种药,以抑制身体的毒发。”

听此,苏慕折眉头皱起来,“那不对啊,既然是适合的祭种,怎么又怕毒发?如果吃药能抑制,那谁都可以做祭种。”

“我当时也是这么问的。”林越之道,“其实这后来的祭种虽然也有这么几个,但是听说真正成功的祭种只有一个。”

沈天均看了一眼苏慕折,很快,快到其余两个人都没发现。

“真正的祭种是抵御百毒的,不需要吃药。后来的祭种,之所以能成为次品,是因为大多数人撑不到百毒,就死了。而他能撑住,便勉强是个祭种。”

听此,苏慕折有些被震撼到,“真不明白做这祭种是为了什么。”

“不过听说这些次品祭种这些年陆陆续续地死了不少,估摸凌风也是这村里出的最后一个祭种了。”

“祭种的外貌都会因毒变得奇特么?”沈天均问。

“听说是的,好像就那唯一的正品祭种是哪哪都好,才会引得百绫疯了似地想要造出第二个。可偏偏造不出。”

说罢,林越之故作神秘地靠在苏慕折身边问,“你见过四只手的人吗?这可是当地最出名的残次品祭种,直接给做成四条腿的蜘蛛了。”

沈天均看了一眼林越之,林越之接收到里面的警告意味,马上后退一步乖乖说话。

“听说正品祭种被带到一个地方了。”

沈天均眼眸闪烁几下,“被带走了?”

“是,听说造出正品祭种的不止百绫一个人,还有个人,具体是谁无人知晓。”

探讨于此,对祭种大伙心里都有底了。眼下村庄是道槛,苏慕折是不可能进得去了。

“除了村庄这条道,还有一条路可以去长越山。”林越之转身指了指凌风消失的方向,“这是我花重金得来的消息。”

说完,他闪着星星眼看向沈天均。

“回燕云的时候会给你结。”

站在一边的苏慕折这下明白他俩对话的意思,浅浅笑了一下,对林越之道:“那苏盛那边就交给你了。”

“啊,你们不带上我啊?”林越之的脸马上垮了。

沈天均想了一下,纠正道:“多个人使唤方便。”

林越之立刻开心欢呼几下,后面才咂摸出味,看着那两个人并肩走在前面,跳脚道:“天均哥!你就想使唤我!”

三个人踏进灌木丛林,前面全是遮脸挡视线的杂草,苏慕折听着后面林越之不高兴的嘟囔,回头接话。

“那也得是你林越之有这个身手跟得上沈将军,别的人还跟不上呢。”

听此,林越之心里舒坦了点,“那倒也是,虽然我听着还是觉得奇奇怪怪。”

沈天均低低笑了一下,很快又收敛起来,认真拨开前面的杂草密林。

走了许久,三人已经快被丛林里的闷热蒸熟,苏慕折抹了抹脸上的汗珠,“你确定,我们没有走错?”

“有我的指引,你怎么可能走错……啊……累死我了……”林越之不耐烦地扫开脸上搭着的杂草。

沈天均抬头环顾四周,视野被周边的高树遮了大半,即便是按着方向走的,走了这么久,偏离了也是正常。

“别说了,休息一下吧,自从出了凤观,我打仗都没有这么多丛林要穿越,真是……啊啊啊!”

林越之还没说完,他刚躺在一个杂草堆积而成的天然小窝时,一个虚实之间,他的腰窝了下去,整个人瞬间掉进了草下的洞!

“林越之!”苏慕折大喊,刚走上前就踩了个空,那个被林越之睡大的窝变成了个大洞,连带着苏慕折一起掉了下去!

沈天均听见动静立刻回头,有些无语的同时,快速走到那洞前,往下看,下面似乎全是水,而且水流湍急,人一下去就不见了。

他扒开附近的草,看到的是一个巨大的洞。没有办法,总不能任那两个人和自己走散。于是沈天均咬咬牙,跳进那个洞里。

“砰!”沈天均一下子落进水里,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急速的水流便带着他往前冲。

好在他水性还可以,沈天均尽力保持着仰头的姿势,不让自己的鼻腔被水倒灌。

水流快得超乎沈天均的想象,他的眼睛被水冲得发红,他睁开眼往前面看,远处似乎有两个头在水面。

沈天均尽力往他们的方向转移,水流把他们冲击得七零八落,好在出了洞口,水流慢慢缓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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