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养(1/1)

郡府大堂

堂上静得让人窒息, 悬挂的巨大地图前,只有灯捻燃烧发出的呲呲声。

萧暥眸色深沉,“倘若没有魏将军助战,我们能否拿下凉州?”

他这一句话问出来,众人皆是神色错愕。

原本有战神助阵, 多少是有底气的。现今在没有魏西陵接应的情况下, 独自拿下凉州府?

不是太狂了, 就是完全不懂军事?

在场的将领, 云越当然是不会驳主公说的任何话, 只要萧暥下令,势必死战, 不问前途。至于瞿钢百夫长出身,彪悍威猛,他就是柄军中重剑, 只管执行, 谋策非他所长。晋王魏瑄心思玲珑, 虽然对萧暥的意图有那么三分猜测, 但是他毕竟是初涉战场,经验不足,自觉还轮不到他首先说话, 想先听听其他人的意见。余下的就只有熟悉凉州格局的黑鹜崔平了。

而萧暥的目光也如剑般指向崔平。

崔平凝声道, “主公, 众寡悬殊, 我方兵力不及彼之一半。且夏阳没有拿下, 我们若攻打凉州府,夏阳郡必然会出兵夹击,如此,我们会在凉州府城下陷入两线作战,腹背受敌的窘境。”

萧暥知道,崔平说的是事情,实力上说,他和崔平的陇上骑兵加起来,一共也就一万精骑,而曹满手下有两万精骑,其中还有八千飞狼骑,堪与他的锐士营相抗衡。更逞论夏阳郡守伍丹手下也有骑兵五千。

更何况骑兵的优势在于机动性,将敌人调出城来打击效果比较好,但是对于攻下一座大城,还是需要步兵和攻城车。凉州府有步兵八万,分布于州府内和附近的三个县城。一旦凉州府受到威胁,附近三个县城的兵力会立即调动起来支援州府。

萧暥手头的步兵加上陇上郡的降兵也只勉强凑齐六万。全部出动攻打凉州府都不够。陇上郡不守了?

而且萧暥也不敢将如此重要的战略进攻交给这些心生凄惶的降兵。

兵力不够是毋庸置疑的。

原本的合围变成了单挑。兵力怎么可能够?

但兵力不足,他可以使诡计搞奇袭。还有个致命的问题。

要袭凉州府,夏阳郡必然来支援。事实上,夏阳和凉州府,打其中哪一个,他都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崔平道,“主公,目前稳妥之举,是等魏将军五日后拿下夏阳,按照原来战略合围凉州府,如果期间曹满率大军来袭,陇上郡城池坚固,三五日之内,他根本拿不下来,若曹满增兵攻城,则正中我下怀,等到几天后魏将军的兵到了,以魏将军战神之利,直接乘曹满大军在外拿下凉州府,曹满必然退兵回救凉州府,到时,我们再从城中杀出,追击曹满,曹满必败。”

萧暥凝眉,崔平的战略还是一个字,等。

等魏西陵。

崔平最了解曹满的实力,没有战神助阵,他不敢打。

萧暥面色阴沉,忽然把刀一样的目光转向魏瑄,“晋王有何看法?”

魏瑄见他问自己,倒也不紧张,道,“我听说兵贵神速,这一等,我们就丧失了战场上的主动权。就要被动挨打了。”

萧暥眼中精芒一闪,魏瑄果然和他想的一样。

争取主动权,等到曹满动手对付他们,倒不如他们先动手。

崔平当面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驳了,多少有点不堪颜面,于是冷道,“晋王说要主动,如何主动?”

“寻找战机,牵制敌人,”

崔平冷笑,略带讽刺,“敢问殿下以往战绩如何?”

魏瑄面不改色道,“我自从跟着萧将军打仗,多有受益,也勉强算是从无败绩。”

从无败绩?萧暥一诧,小魏瑄你还真敢说?

崔平错愕当场,

这普天之下也只有魏西陵可以说这句话吧?这晋王殿下什么路子?

但他久在凉州,中原之事知晓不多,于是他狐疑地看向萧暥。

萧暥点了点头。

从无败绩,好像也可以那么说

因为他只打过一次仗…

萧暥扶额,可以,这很可以。

他接着问,“所以殿下有何提议?”

魏瑄目光明锐如炬,“拿下鸾吾城。”

萧暥一挑眉。

鸾吾城是曹满囤积粮草物资的地方。

魏瑄道,“拿下鸾吾断了凉州府的粮草物资的供给,乱其军心。”

拿下凉州府的粮草供给萧暥不是没想过,但是寒冬将至,他若将凉州府的粮草物资全部断了,曹满肯定会强行征集民间的粮草物资,那么凉州城内的十多万百姓怕是饥寒交迫,不知道要有多少伤亡。

这笔账,最后还要算到他头上。

此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云越点明道,“鸾吾城在凉州府以南,此处袭击去鸾吾城,必然要经过凉州府。”

魏瑄蓦地一怔了。疏忽了。

他立即默然退后,看来自己还是战场经验不足,思虑欠周。

鸾吾城既然是军需粮草的重地,当然位于曹满的大后方。

而且曹满老谋深算,打仗经常断他人粮道,自己的屯粮所在如何不严加防范?

就在这时,萧暥忽然倒抽了口冷气,断然道,“瞿钢,你立即带五千军,增援雁门。”

众人也皆是一愣,怎么想到一出是一出。

萧暥心思飞快,曹满此人擅断人粮道,雁门在陇上郡以南,离开凉州府还不到六百里。一旦雁门有失…

他居然疏忽了。

就在瞿钢出去整顿兵马出发时,城门令面色紧张,步履仓促地叩门进来。

萧暥立即有种不祥的感觉,“何事?”

“主公,钟逾将军来了。在……在城下。”

萧暥心中一凉,还是晚了!

“跟我去看看!”

城楼下,钟逾发髻散乱,脸上满是血污,盔甲战袍破败。身后跟着疲惫不堪的千来士卒。

钟逾一见到萧暥,疾步奔到他跟前仆地跪倒,满脸羞愧,“将军,末将无能,把雁门丢了,末将前来领死!”

*** *** ***

凉州府外

秋日稀薄的阳光照着苍黄的原野,远处寒雾弥漫。一丛黄杨树后忽然腾起了烟尘,紧接着传来马蹄叩击大地的震响。

陇道上的百姓赶紧让到路边,片刻后就见一队胡服猎装的骑兵狂飙而过。

他们几十个人,身骑骏马,每人的战马边都挂着囊袋,里面装着今晨打猎的收获,为首那人宽面短须,浓眉虎目,正是曹满。

他打猎归来,整个人还沉浸在杀戮的痛快中,大冷天浑身都冒着汗热,一边翻身跃下马,一边将猎物扔给副将黄权。

黄权一看,“主公今天收获颇丰啊!”

曹满这个年纪,还精力旺盛,能够打到两头野猪,五只獐子,两头黄羚,已经非常厉害了,所以他能去角逐秋狩的魁首不是没有道理的。

曹满兴致很高,大笑道,“都是些寻常山货,不过今天还打了只狐狸!”

只见他从最后一个随身的囊袋中取出一团白绒绒的东西,掐住尾巴尖一抖,竟然是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狐狸。

“这只狐狸狡猾得紧,好几次都差点被它逃掉,我为了抓它,战马都差点撞到树干上,”曹满得意道,“这毛色可漂亮?”

黄权见这狐狸紧闭眼睛,雪白的毛上衬着鲜红的血珠,血已凝固,再看这狐狸皮毛丰盈,摸上去柔软水滑。

“主公,是只好狐狸!”黄权笑道,“死了吗?”

“没有,装死。”

“果然狡猾。”

片刻后,曹满走进府中,在桌案前坐下,“雁门有消息吗?”

“这是今早收到的军报,主公过目”黄权恭敬地递上。

曹满展开只掠了一眼。忽然一掌拍在案上。

“好哇,早上我刚猎到一只狐狸,萧暥就栽了!”

旁边的谋士李约躬身奉承道,“主公妙计,萧暥后路已断,这凉州就成了困死他几万大军的笼子。现在唯一的疑问,就剩下他本人是否也在陇上郡了?”

曹满想了想,眼中闪现一缕狡诈的笑意,“那好办,我就去试一试他。”

*** *** ***

陇上郡郡府大堂

所有人的脸色都很凝重。雁门郡丢失,他们和雍州的联系以及粮食补给都被切断了。

没想到曹满动作那么快。

粮道补给断了,萧暥带来的几万大军,陇上郡囤积的军粮根本不够吃,最多只能坚持七天。

魏西陵七天能赶到夏阳吗?

之前预估七天是在中途没有遇到阻力的情况下,也就是道路平整,没有天灾,没有遇到阻击和战事。

而萧暥清早收到的消息表明,武都附近暴雨连绵,周围的几个郡县都遭了灾,山体滑坡道路阻塞,魏西陵什么时候能赶到,实在不好说。

瞿钢目露凶光,自告奋勇道,“主公,给我几千人,我去夺回雁门!”

萧暥当然知道他悍不畏死,但是曹雄既然率军拿下雁门,必然有准备他们会反扑。

贾奕站在地图前踌躇良久,道,“眼下之际,只有绕过雁门,走广衍、离石这条路。取道千里返回雍州。”

萧暥道,“我大军若撤退,一路上曹满正好截击我们。”

既然曹满明显是要堵住他,关门打狐狸,沿途各郡怎么会没有防备?

恐怕还没回到雍州境内,军队都少了一半了。况且路上的军粮怎么办?打劫百姓?

而且魏西陵还没有来,他不能退。

萧暥目光一沉,“既不能退,就背水一战。”

所有人都一愕,都已经被困在凉州了,军粮将要告竭,怎么打?战争狂吗?

就在这时,曹满的使者来了。

带着一份劝降书,一只金丝笼子里装的白狐狸,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劝降信中曹满表示,这凉州的天气十一月就要下雪,听闻萧将军身体畏寒,我今日打猎,正好获一狐狸,毛色不错,送给萧将军赏玩,万望不弃。

看着那只一箭射穿了腿的狐狸委屈巴巴地望着他,萧暥颇有点物伤其类。

他看向众人,你们谁来养?

众人皆默然,养你,谁敢……

你自己看着办罢。

萧暥本来想让云越把这狐狸带下去治治,转念一想这小子对苏苏拽毛拎耳朵提尾巴的恶劣行径,唔,还是算了。

然后看向魏瑄。小魏瑄既然对苏苏好,那么这狐狸……

魏瑄:……

安顿了狐狸后,萧暥在案边坐下,“既然曹将军好意,拿纸笔来,我要回信。”

贾奕赶紧提醒道,“主公不可,曹满此举乃为试探主公,一旦知道主公在陇上,必兴大军而来,主公处境更加堪忧。”

萧暥忽然诡诈地一笑,“无妨。”

*** *** ***

凉州府

曹满眼中精光一现,“萧暥果然在凉州。”

一旁的曹雄看罢信,嘴角隐隐抽搐,“父亲,此人走投无路,不想还如此嚣张,何不发兵收拾他。”

只见信中悠悠然写道,听说今年秋狩曹将军因为年老体弱当然最主要还是害怕我,所以不来了,我甚为内疚,所以亲自不远万里来凉州陪曹将军狩猎,谁先拿下头狼就是魁首。

曹满被称为凉州狼,不说自明。

更欠的是,右下角画着一只斜着眼睛笑的小狐狸。诡诈异常。

曹雄看得窝火,将那狐狸拽在拳中揉成一团,扔到火盆里,道,“父亲,萧暥以往在大梁,我们还愁还抓不到他,现在他自己送上门来了,机不可失,一旦拿下萧暥,秦羽不足为虑。”

“稍安勿躁,”曹满眼中精光一闪,笃定道,“萧暥扬言跟我会猎凉州府,这是想激怒我出兵,他的粮草消耗不起,想速战速决罢。休要中计。”

李约眸光一动,察言观色道,“主公莫非是想等他几万大军断了粮,军心大乱之时,再乘机出兵袭之?”

曹满拈了拈短须,得意道,“知我者,先生也。”

*** *** ***

郡府大堂上

萧暥甩甩尾巴:看吧,曹满怕我。果然不敢出兵了。

众人:……

这人被困住了完全都没有一点自觉吗。

只有云越默契看向他:主公如此坦然,怕是已有主意了。

果然萧暥笃定道,“曹满这段时间必不会来进攻陇上,我就可以出兵了。”

众人都是一惊,“打何处?”

萧暥嘴角绽出一缕诡诈的笑意,“鸾吾城。”

这回脸魏瑄也懵了,这不是前次自己被驳回了的提议吗?萧暥怎么又说?

袭击鸾吾城,必然经过凉州府,曹满如何会不察觉?

萧暥见众人面面相觑,也不动声色。他踱步走到地图前,寒光一闪,拔出佩剑,剑尖倏地在地图上荡了大半个圈。

“经伊扎、敕勒,甜水河,绕道漠北草原腹地。”

众人的目光追着那剑芒,都倒抽了一口冷气,顿时心中凛然。

凉州和北狄草原毗邻,萧暥这是打算不走凉州境内,绕道北狄腹地。

经伊扎、敕勒,甜水河,实现大迂回,千里奔袭,插.入敌后,突袭鸾城!

*** ***

敕勒草原

深秋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有几堆星星点点的篝火。

阿迦罗用枯枝拨旺火堆,旁边一名士兵将手凑到嘴边,使劲呵了口热气,“世子,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他们在草原上已经数日,眼看天气越来越冷,阿迦罗却丝毫没有回王庭的意思。难道世子打算带他们一直流浪下去?

阿迦罗闷声道,“再等等。”

然后撕了一块烤羊腿扔给他,让他闭嘴。

阿迦罗此次出来意在收复河西最大的北狄部落——拓尔图部。结果被人横插一杠,功败垂成,只带出了一千多人。

据探马回报的消息,拓尔图部余下的部众全投降了中原人。

阿迦罗浓眉紧蹙,总觉得这次败地太蹊跷了。

他不止一次回想起,他差点拿下中军统帅的时刻,火光下,乱军中,有人似乎冲他笑了一下。

以至于他一时间心乱神迷,错失了良机。

回来之后,心中更是火烧火燎,百爪挠心般难受。

他深吸了一口旷野的寒气,抬头仰望夜空,黑沉沉的天边隐约几点寒星闪烁。那星子忽远忽近,忽明忽暗,就像那乱军之中莫测的一笑。

就在这时,荒原上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直奔这边而来。

“有敌骑!”哨兵脸色一变,

阿迦罗习惯性抓刀起身,沉着道,“上马,迎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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