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修)(1/1)

黄龙城

萧暥护送车驾到达的时候, 已是申时,夏天日头长,太阳还是当空高悬着,照着树林间一座巍峨的城。

黄龙城背后靠着山,周围是密林, 非常不利于骑兵冲击, 对于攻城来说, 连攻城车都开不进去,投石机更别想了,石块会被夏日里茂密的枝桠挡住。

密林当中有一条人工修建的林荫道, 方便城中的军队进出。

萧暥派人去叫城门,在城中的人确认了夫人的车驾后,城门缓缓打开了。立即有一队披坚执锐的士兵开了出来, 他们都是身负重甲,模样掩在头盔的阴影里, 太阳下重甲折射出森然的光。

田夫人的车驾就在禄铮派来的重甲武卒的护卫下进城去了, 城门又徐徐关闭。

萧暥抬起头来, 只见呈上敌楼密布, 一个个黑黢黢的箭孔, 似乎是对着他们。

这什么意思?萧暥一愣, 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不会吧,他这才救回了夫人, 就把他关在外面了?还是, 他嗅出了什么异常?

他眉头一簇, 干脆就驱马向前,走到吊桥前,他就看到敌楼的箭孔里隐约有微光折射出来,他一拉马缰驻足,对城上道,

“天气炎热,我一路护送夫人到此处,现在已是酉时,日光偏斜,回去已然不及,将军连个歇脚的地方也不给?”

他隐约看到城楼里有人影晃动,就知道禄铮很可能在里面。这人不好对付。

他又道,“禄将军是这样对待有功之人的?传出去怎么让天下人信服?将来还有谁人来投?”

片刻后,城门又缓缓打开了。

紧接着,一个军校带着一队人疾驰而出,“先生请进。”

萧暥骑在马上,一边暗暗地观察四周,城墙很厚实,居然有将近两个马身阔,城墙上有一个个方形的孔洞,黑黢黢的,应该是弩.箭的射击孔。经过第一道城门还有瓮城和敌楼,瓮城的城墙上还铸造着各种兽头的排水口,跟他在南京城墙上看到的差不多。

作为一个军镇,黄龙城里却颇为热闹,城内酒肆歌楼饭店茶馆一应俱全。街上往来的人大多数是高壮的男人,应该是不执勤的军士。

萧暥走着走着渐渐发现,那军校都是挑选市井街坊的小路,有意避开军事设施,看来接下来他就算潜入沉重,也不能自由地到处行走,还会处于监控之下,想要窃取图纸或者掌握禄铮的兵力布局,都十分困难。

这禄铮多疑,怎么样才能取得他的信任呢?

就在这时,他们已经到达了一座金碧辉煌的三层酒楼前。

就听那军校道,“主公在涵月楼里为先生设宴接风,先生请罢。”

萧暥荡着袖子飘飘然地进了酒楼。

宴厅很是奢华,菜品也不错,只是襄州当地喜好吃辣,萧暥望着这一道道通红的菜肴,有点难以下口,只能挑几个稍微清淡的素菜填肚子。

酒过三巡,禄铮道,“我适才在城楼上观先生的军队,士卒皆是精锐,没想到朱刺史手下也有这样的军队,真是令人惊讶啊。”

萧暥听这话,又想到一开始禄铮不让他们进城,立即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朱优的军队是出了名的弱鸡,而他带来这三千多人,都是魏西陵的精锐军,还有他自己的锐士,和朱优的军风完全不符啊。

禄铮不仅多疑,看来还是个精细人,不大好忽悠。

萧暥搁筷,正色道,“将军这样说就不对了,刺史也是占据一大州的州牧,为何刺史的手下就不该有军容整肃的军队?况且这还是此番我为了护送夫人来黄龙城,亲自遴选的士卒,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壮士。”

这话说得不卑不亢,既捍卫了主公朱优的尊严,又说明矮个儿里挑高的,他这些人都是百里挑一选出来的,朱优的军队就算再弱鸡,仔细选一选还是有壮士的。

“更何况,军队的强弱,在将不在兵,再精锐的军队,如果交到平庸之人手上,也不过土鸡瓦狗,而就算是一群老弱妇孺,若在名将手中,也能无往而不胜。”

“先生高论。”禄铮佩服道,

“而且我带军队来投将军,当然要遴选精锐部队,我若带着一群老弱士卒来投,将军还会像现在这样正色看我,还有如此款待?”

禄铮顿时眉峰一振,“先生说什么?要来投我?”

萧暥见他上钩,故意道,“良禽择木而栖,我听说将军对所来投奔之人极为慷慨,不问出身,不问来路,皆倚为信任,我这才来投,可今日一看似乎并不是这样。”

禄铮赶紧解释,“先生也知道,最近正有战事,非常时期,所以谨慎了些,先生莫要怪罪。”

随即他话锋一转,叹了口气道,“前阵子我刚不留神中了小人的奸计,失了都昌城,如今退守黄龙,正是不得意之时……”

他眉头压低,眼睛微微一眯,机诡暗藏,“想我如日中天时,先生不来投,现在我退守黄龙城,以前想来投的人都裹足不前了,甚至趋而避之,为何却在我不如意之时来投?”

萧暥心道,这货果然是多疑。好在他早就想好了。

他不紧不慢地抿了口酒,微微一笑,“我本一布衣,将军如日中天之时,我带三千余人来投,将军可会正眼看我?”

禄铮一愕,“这……”

确实,区区三千人的部队,他看都不会看一眼。

“而且,我在将军得意之时来,乃锦上添花,如今我来,乃寒中送炭,即使我是萤火之光,将军也会对我另眼相待罢。”

禄铮沉默着点了点头,“先生眼光与众不同。”

“还有,”萧暥道,“将军得意之时,就算我出谋划策为将军打得胜仗,也不算本事,如今将军退守黄龙,情况大妙,此时我若能为将军反败为胜,夺回都昌城,那么是不是在天下诸侯面前,更显得出我的本事。”

禄铮闻言,精神顿时一振,“先生有办法夺回都昌城?”

萧暥眼梢习惯性微微一挑,“我有多少本事,就看将军有多少胆气了。”

禄铮想了想,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道,“先生能从都昌城中救回夫人,可见先生的能耐,我信先生,今日我愿意拜先生为军师,聆听先生高见,助我夺回都昌城。”

宴后,萧暥摆着狐狸尾巴大模大样地从涵月楼出来,坐上了禄铮专门给他准备的豪华马车,禄铮不但许他城中任意往来的特权,还为他安排了城中最舒适的官舍居住。

萧暥回去舒舒服服泡了个澡,洗去这一身的灰尘和汗渍,趁着刚刚天色还亮,神清气爽地出来溜达了。

*** *** ***

阿迦罗再次去小酒馆的时候,红姑已经在酒桌前等着他了。

他一进来,红姑就摆着腰肢走来,很自然地勾着他的肩膀坐下来,对小二道,“两坛酒,五斤牛肉,算我的。”

她似乎精心打扮过,发间衣上有着艳郁的香粉气息,阿迦罗不习惯地退开了些。

他问,“你知道那个北狄人去哪里了?”

“吃好了我就告诉你。”红姑将酒坛一推。

阿迦罗也不废话,掀开盖子就喝,喝了几口,他眉头微微一簇,今天这酒的味道似乎有点奇怪。

红姑眼角一勾,“你说酒太淡,今天特意勾兑的酒烈,怎么,不敢喝了?”

阿迦罗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拿起酒坛就灌。

小酒馆里依旧是一片闹哄哄的乌烟瘴气。昏暗的光线里,他一边吃一边注视着周围。

今天在就管理吃喝的有好几个前几天的熟面孔,看来最近没有什么战事,赌钱的赌注倒是变小了。

没有战事也就意味着士兵们拿不到功劳换赏钱,手头就拮据起来,好几个人面色都有些颓丧。莫非是襄远城的钱粮还没有运到吗?看来再接下去这小酒馆的生意就要受影响了。

就在这时候,角落里的帘子耸动了下,后面似乎有人。阿迦罗当然知道是啥事儿,立即移开目光。

他喝完了两坛子烈酒,吃完了五斤牛肉,一抹嘴巴,“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红姑笑道,“果然是壮士。好,我告诉你。”

然后她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这是孙将军来我这里,酒后才说的,你可不能再说出去。”

阿迦罗点头,“我是胡人。”

言外之意,他也没有什么人可以说的。

红姑明白,道,“所有的军事布防,兵力配给,以及这荒凉城里所有军官士兵的名册全都在典兵阁里,不过那里防卫严密,没有禄铮将军的手令可是进不去的。”

阿迦罗道,“我自有办法,多谢了。”

红姑眼角一弯,就在这时,有两个人从帘幕后走了出来,天光尚亮,阿迦罗心中一诧,随即眉头簇起。

“怎么?没见过?”红姑的手搂着他的背,

那是个清瘦的男子,容貌说不上好看,但是相比周围一群糙汉子,却清秀了很多。和他一起出来的真是前天那个刀疤脸。

“乱世里,军队这口饭也不是那么容易吃。哪里是所有人都像你这般威壮。”红姑说着就像水蛇一般缠绕上来。

天气炎热,阿迦罗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被她缠得顿时有些燥热。

阿迦罗盯着那两人,不知道为什么,有一股无名的邪火,撩烧得他如同炉上烤般难受,他推开红姑,粗声粗气道,“今天晚了,我还有事。”

他走出小酒馆,傍晚的凉风一吹,他狠狠长吁了一口气。

他是来打听乌赫的下落的,又不是宣泄找声色之欲的,但不知为什么,心绪却越来越烦乱,明明只穿着一件单衣,却越来越燥热。

难道是刚才的酒有问题?

他一边走,一边发现今天的街头比以往要热闹。

“听说了吧?田夫人今天回来了。禄将军让全城欢宴庆贺,今晚不设宵禁。”

“好哇,前阵子禄将军兵败,我们这里生意都不大好,今晚可以赚回点了。”

“据说是沈先生将她救回来的。那沈先生年纪不大,可厉害呐,听说禄将军还拜他做军师了。”

阿迦罗心中一顿,田夫人回来了,今晚宵禁取消。

他眉头一簇,这倒是个机会了。

*** *** ***

萧暥的车在城里兜了个圈子,乘着还有一线天光,他暗暗先把黄龙城摸了一遍,哪里是军事区域,哪里是民居和商户,在心里有个底。

等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他来到了典兵阁前。

作为禄铮的军师,他是可以出入典兵阁,他拿出了禄铮的令牌,门口的卫兵立即放了他进去,但是只限他一个人,他身后的锐士不得不内。

天色已黑,典兵阁里烛火莹莹。

这一路走来,萧暥发觉典兵阁不仅是禄铮的办公室,还是藏书阁以及情报处理中心。

这地方估计也是褚珩子设计的,楼道里错落回转,就像是个迷宫似的。一旦有细作进入,估计不熟悉路都找不着北。

萧暥转了一圈没有找到存放图纸的地方,想了想,这机关城的图纸必然是机密,周围肯定岗哨卫兵较为密集。

于是他干脆向兵力部署最严密的东楼走去。

他才走到一扇紧闭的大门前,就被几个卫兵拦了下来。

萧暥道,“我是禄铮将军的军师,我有手令。”

一个将校道,“先生,此处是军机重地,除了主公,任何人不得入内。”

言外之意,手令也不认。

萧暥心知肚明,装模作样道,“既是如此,我明日随主公一起来吧。”

然后他转身就往回走,刚走到楼道转角处,他一看左右无人,身形一闪,就掠进了旁边的一道小门。随后他脚尖点地,娴熟地翻身上梁。

他少年时候,翻墙越壁的事情可没有少做。

公侯府有规定,禁止夜不归宿,他那时候去桃花渡,一玩儿就忘了时间,每每都是夜半翻墙入府,好几次都被魏西陵逮个正着。

所以他这翻墙越户的本事是从小跟魏大大斗智斗勇中,实战练出来的。

萧暥轻手轻脚地走进去,这里似乎是禄铮的书房,室内光线很暗,他稍微挑亮了一些灯火,也不敢太亮,就怕被人察觉。

架子上和案几上都整齐地叠放这各种往来公文、典册、以及各种书籍,堆放地密密麻麻,让他有些无从着手。

他寻思着,这机关城的图纸至关重要,应该不会放在很容易找到的地方。

他正寻思着,或许是有个暗格什么的。

他一边手沿着书架桌案的缝隙摸去,一边快速快速查看着架子上的卷册,看看有没有有价值的信息。

但这一看之下,他就敏锐地发现有些不对劲。

这里有人已经翻过了!

因为禄铮大概是有强迫症,所有的卷宗书册都放得整齐划一,但其中有几本却参差不齐,甚至还放倒了。

他随即翻开那几本册子,快速浏览,似乎是禄铮的军种和名册。

他一边看一边心想,要这东西做什么?而且放得那么显而易见,什么贼那么蠢?

这一年未转过,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这几本书册很可能是仓促间塞进去的!

他顿时心中一凛。

那么这个人很可能还没有走!

他顿时感到有一双眼睛藏在暗处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随之心中一紧。

就在这时,外面的廊道里传来了渐近的脚步声。

紧跟着是清晰的钥匙开锁的声音。

糟糕!不会这么倒霉吧?

萧暥情急之下,赶紧四下一看,就见到兵器架后有一道纱幔的屏风,屏风上绘着襄州的山川地势图。

他来不及多想,一转身就藏到了屏风后。

灯光透过屏风变得暖昧不清。

还没等他查看这屏风后的情况,幽暗中,忽然腰间一紧,一只极其有力的大手揽过了他的腰,那力度简直要把他纤细的腰身扯断。

他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整个人眼前就是一阵急旋,随即后背就狠狠撞上了坚硬的墙壁,痛得他一咬牙才勉强没发出声。随即手腕被擒住动弹不得。

屏风后昏暗的灯光下,一个硕大的影子立即罩了上来。

紧接着他就和阿迦罗灼烫的目光对上了!

萧暥顿时蒙了,阿迦罗!他怎么会在这里?

随即门开了,传来了禄铮的声音。

萧暥叫苦不迭啊,一边是禄铮,一边是阿迦罗,他现在这处境可是非常地不妙啊!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听闻林深有鹿、梦雪飞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屡屡一 88瓶;POCO 50瓶;天道本源 30瓶;乐辛、子夜娴、反人类设定某、九九 10瓶;来自非洲的栗子、兮嫣、糖醋小排骨 5瓶;习习谷风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此章加到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