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前世 八(1/1)

谢挽春僵立在原地,除了心脏好似被隔空嗟磨外,还泛上来阵阵苦涩,喉咙紧的说不出一句话,仅仅是那样一个眼神,便成功地让他溃不成军。震耳的吹吹打打仿佛与他隔绝,此时他只能尽量调节着自己的内息,不让自己冲动之余做了错事。

谢挽春不停地心道这不过是个幻境,可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发僵发直,浑身的血液凝固了似得冰冷,恨不得冷得他打几个哆嗦。

三拜拜过,盛渊牵过时越的手下高台,本是一桩亲事圆满结束,可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人群再次惊呼了起来,这次倒不是为了他俩,而是另一个“自己”从天而降,提着剑向时越刺去!

这是自己来抢亲了?却不是为了盛渊,而只是单纯想取时越的性命!

幻境里的自己出手诡谲,一身正道的气息不知去了何处,空留一些阴辣狠毒的招式,没过一会便剑剑刺在了时越身上,谢挽春甚至还看见了‘自己’脸上那不加修饰的厉色,谢挽春难免跟着共情,于是他逐渐发现,自己的灵力竟然也能和幻境相融了。

那刺耳的怪笑再次出现在耳旁,不厌其烦地骚.扰,谢挽春一瞬不瞬地看着台子上的打得正酣的三人——‘自己’宁可露出破绽,也必往时越身上插三孔六洞,而盛渊也见招拆招,将时越护在身后,若非‘自己’或许狠辣,只怕早就让盛渊打下了台。

见台子上的‘自己’逐渐力不从心,谢挽春的内息也开始乱七八糟,加之亲眼目睹盛渊对时越处处维护的模样,弄得自己灵台处乱成一锅粥。

高台上,谢挽春将全身灵力都贯在一招之中,一旦刺中时越,不死也得少半条命,可谢挽春和盛渊同出一门,且盛渊的剑术大多还是谢挽春教的,哪能看不出来?

在剑尖刺入血肉半寸,盛渊的配剑也紧随其后刺入了谢挽春。

若非看台上的那个人是自己,谢挽春无论如何也要拍手叫好,可自己如今被连带这气血翻涌,无论怎样用内力压制都控制不住。

高台上谢挽春被刺了一剑仍不放手,只杀疯了似得死命将剑往时越身上插,临到最后,盛渊一剑捅入心口,才将将停止。

台子下面的谢挽春已经浑身僵直地动弹不得,心绪却乱成一团浆糊,朦朦胧胧间,好像他们几人在说话,不过内容却完全听不清,只见谢挽春拔.出来身上的剑,踉踉跄跄、狼狈不堪地下了高台。

向他而来。

谢挽春下意识地想后退,却发现自己怎样都动不了,而眼前逼近的‘自己’却格外让人心生颤栗,随着‘自己’走的越来越近,谢挽春便越能感受到那个自己多么愤怒和困恼,他甚至都能听清对方神识在不停地叫嚷着——

杀了他!杀了他啊!!

一缕魔气从那个‘自己’过渡到自己身上,谢挽春甚至可以看清那魔气顺着自己的眉心钻入灵台,而后自己被那个‘自己’完全取而代之……

魔气入体之后,幻境破灭。

谢挽春猝然睁开双眼,眉心一道殷红的魔印堂而皇之地占据着谢挽春的灵台,而他此时却听见了自己发自内心地嘶吼:杀了他!杀了他啊!!

像升腾起来的烈火似得,这股执念无处宣泄,谢挽春只得攥着配剑往自己心口刺,饶是这样,仍然不解心头那股郁愤的冲动。

谢挽春眼前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只能靠那一抹刺痛感来维持残余的清醒,不知何时,只在灵台处的嘶吼转变为怒吼,谢挽春只觉得虽然他脱离了幻境,不过更糟的是,他生了心魔。

没过片刻,谢挽春便听见了有人推门进了房间,估计是看见他这幅癫狂的模样愣了一会,随即给他捏了个清心符,青禾道人将灵力丝丝缕缕地送入谢挽春灵台处,那一缕魔气将他整个人搅的不得安生,青禾也是察觉到魔气突兀地出现在了附近,才能恰好赶上谢挽春发疯的时候。

魔气渐被压制,谢挽春逐渐恢复清明,自己只觉头痛欲裂,好像整个脑袋都要炸了,他此时看自己身前的师父都出重影,只得咬着牙叫了一声‘师父’。

青禾道人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分明一个飘然若仙的人物,此刻只能急得如同一个凡间跳大神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谢挽春那一抹狠戾的魔气彻底压在灵台,谢挽春剧烈地喘息着,好一会才全然平息了下来。

谢挽春攥着心口那一块的衣服,忽从口中吐出一口血,才脑袋空空地问道:“师父……我这是……怎么了?”

若意识能化剑做刀,他清醒的这一时半刻早便冲出去将那两个邪神砍得稀巴烂了,看这情形,这几人里估计只有自己中了招,其他人安然无恙,莫非是自己白日里腹诽了它们几句?

谢挽春是没想到那邪神能心胸狭隘到这种地步的。

青禾道人把了把脉,道:“应当是入了幻境,着了魔。”

谢挽春随意地将唇下的血,抹去,叹笑道:“原来如此。”语毕,便提了剑冲了出去。

祠堂的另一半破门被谢挽春一脚踢倒,谢挽春切瓜砍菜似得将两个尊者砍的稀巴烂,身后他师父尾随后来,看到这样一片狼藉也不恼,他这个大弟子做凡人时是清贵的皇子,入了门也没受过气,这次竟然在这种孤神野仙身上遭了殃,哪能不发泄一通火?

谢挽春用剑气将那尊者的神像碾成齑粉,随后体力虚浮地逛了逛,对着青禾道人拱手:“徒儿失礼了。”

青禾道人忍不住笑出了声,道:“那个绿脸长舌的和红脸圆目的,是村里供的野神,只不过世代受人香火,渐渐生了灵智,我十余年前来过这一遭,竟也被戏弄了一回。”

谢挽春摸着额头上生出来的魔印,心里腹诽:把一个剑修如此折腾,竟被勾着生出心魔,这还只是戏弄的程度?这是奔着要他的命来的吧?!

谢挽春皮笑肉不笑:“若是师父早说,今日便叫他们换个死法了。”

青禾拿拂尘柄砸了一下谢挽春的脑袋,语重心长道:“戾气重,以后收敛收敛,要善用你手里的剑。”青禾道人捏了个道术将谢挽春额头上的心魔印盖掉,“他们虽然可恨,不过折腾的风浪却没多大,至多至多,能将一个普通凡人折腾疯魔,遇上心智坚定的修士,大多……是不起作用的,剩下的都是多思、多忧、多虑、多恼……小濯,师父不问你在幻境之中看见了什么,只求你能不被拐带着走火入魔。”

谢挽春笑了一下,道:“徒儿知晓,以后定会收敛脾性,至于心魔……徒儿会尽力压制。对了师父,那邪神和我说,幻境里的事情会在未来发生,是真的么?”

青禾道人轻笑了一声:“没人知道,知道的人都死了,而我当年遇上的事……唔…还没发生,不过不必害怕,你师弟不也有窥天的本领?说不定这山野精怪还没有你师弟懂得多呢。”

“弟子明白了。”

青禾道人神情复杂地看着谢挽春,暗自决定了就算掉一把头发也要帮徒儿除去心魔的壮志后便回了房中。

徒留谢挽春自己身处一片荒诞离奇之中,好似自己方才做了一个无比真实的噩梦,额头上的痛感却时刻提醒他过去发生的一切,乘着夜色,谢挽春灰头土脸地回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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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准备启程的众人往祠堂一瞧,才知道昨晚深夜的时候大师兄震怒,不知为何和那两个野仙打了起来,硬是用内力将他们化为齑粉,谢挽春身上包着伤,但见他一脸苍白的深色,便没人敢去上前探问了。

谢挽春生了心魔的是,除了他师徒两人,旁人并不知道,更不必说身边还有个不知何货色的时越在。

几人不做停留,随后几天大多都宿在了繁华镇子的酒楼里,其间几日青禾道人还专门为谢挽春治伤,幸好赶在赴天权派前将心魔封印在了灵台处。

是夜,谢挽春一行人安排进了镇子上最上品的一家客栈,虽然谢挽春不再是皇子龙孙,可年年往南冥山送的金银珠宝却一分不少,足够支撑起整个南冥山的花销和维持谢挽春的清贵生活。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偏偏谢挽春不在意这些东西,尽可着自己舒服来,于是便自己将自己养成了一个纨绔。

不过人总有例外的时候,恰如此时,谢挽春正煮着一锅长寿面,偏心眼地往里打了个黄澄澄的鸡蛋。

任他忘了谁的生辰都不会忘了盛渊的生辰,几年前盛渊方拜入南冥山后,那点不足为外人讲的情愫便开始了蔓延,不过几年的光阴,竟叫他几乎护他成了本能的习惯,而这种在生辰是煮上一碗长寿面,已经是谢挽春早为他做了不知多年的事。

谢挽春将长寿面捞出来放好,面上放了几根青翠欲滴的小菜和一个浑圆的鸡蛋,后又手忙脚乱地将碗放在托盘上,才体体面面地送走。

事实上,谢挽春的厨艺并不好,还有过屡屡炸厨房的经历,同一般的厨子不遑多让,偏偏自己爱显摆这一身不好的厨艺,也亏得南冥山没正经厨子,竟让他一个半路出家的当了厨娘。

谢挽春敲了敲盛渊的房门,后者听到便打开了房门,盛渊接过长寿面,面目欢喜,笑盈盈道:“多谢师兄为我准备长寿面,师兄快进来。”

谢挽春看到盛渊的那一双丹凤眼微微上翘,便断定出来他心情不错,于是开口道:“快尝尝我做的好不边吃,和去年相比怎么样?”

盛渊吃还没吃,便开始吹虚起了谢挽春的厨艺,谢挽春听着和去年他夸的一模一样,便反思起了自己是否哪个环节出了岔子,想了一会没结果,便干脆问道:“今年想要什么生辰礼物?你不喜欢俗气的,要不送你一本心法秘籍之类的?或者名人字画?还是……”

话音未落,便被盛渊笑着拒绝了:“师兄送给我的东西够开个小金库了,我哪里需要那么多东西,师兄还是自己留着吧,不必费尽心思讨我开心,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子了。”

谢挽春看着他那双了藏着光的眼睛,眼角自带三分笑意,任谁看都会觉得这人此刻的眼神是赤诚的,可谢挽春却没来由地一阵心焦,仿佛他是在透过自己看着另一个人,最后无法,只得又逗弄了盛渊一会便出去了。

盛渊笑了一声,随后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了一枚玉佩,那玉佩的质地和成色同他主人一般清雅出尘,触手温凉,一如当初相遇的第一眼,那人看向自己的倨傲眼神,盛渊一想起这枚生辰礼物的主人那张无甚表情的脸,心头便升腾起一阵暖意,而后又将玉佩悉心收纳好,待它怜之爱之。

又或者一碗温热的长寿面和这枚玉佩并没有谁对谁错,只是背后的人对于盛渊的意义不一样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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