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前世 三(1/1)

湖底激流跌宕,几乎在谢挽春转眼之间就把红镜的骨头架子冲散,在怨气冲天的湖底中有一道清明的灵光,正是那枚蛋发出的微弱感召。

谢挽春踩着柔软的河床上前去查看,湖底的细流将蛋拂的东摇西摆,谢挽春俯身将蛋拾起,龙蛋通体纯黑,只在蛋身有深红色的花纹,此时有它体内散出灵光,活像一道色味双绝的卤蛋撒辣椒。

也许师弟会喜欢这样一个灵物,谢挽春心道。此蛋由他孵化,再送给盛渊,取腾天潜渊之意,他小师弟资质虽不及他,但若想修成大能也不难,再有这样一个先天灵物相伴,道途只会向前。

若是他又不想要呢?

仔细回想起来,自己送过盛渊的东西不胜枚举,上到折扇宝剑,下到凡尘俗物,就没一样能入盛渊的眼,不过有一个是例外,他曾有一枚宝玉,是他母亲送给他的东西,谢挽春待之视若珍宝,怜之爱之,不过自从谢挽春明了自己的心意时,那枚玉也随之送给盛渊了。

那也是盛渊唯一贴身戴着的他的东西。

此次如果这龙蛋做不成盛渊的相生灵物,那拜入师父座下充当门面也好,反正南冥山门派伶仃,再有个弟子入室亦无妨。

谢挽春双手抱着通黑的龙蛋准备上岸,在离水面还有两尺时,他用盖头将蛋裹了起来,随手掐了个诀,便从河岸的另一边无声无息地出了水。

怀里的蛋似乎也感知到了异样,它在湖底待了百余年,乍一上岸免不了惊慌,谢挽春低头,只见龙蛋在他怀里抖个不停,妄图汲取他的温暖。

谢挽春:“……”养着应该会挺好玩。

见龙蛋半天得不到安抚,谢挽春便将自身的灵力送了进去,龙族从小要吸取无数天地精.华,它的骷髅娘估计是从来没这么喂养过它,才致使百余年还没破壳,想来如果自己想把它孵化,保不准都能把他金丹给熬干。

不过红镜说有人指使遇龙镇的人下湖抢蛋,必然不是空穴来风。

且谢挽春猜测,那人一定隐藏在围观红镜湖的村民之中,老仙魔拿新娘献祭只是个幌子,其实是那人想借此托他的手把龙蛋捞出来,要知道,龙族是天生灵物,但凡身上沾有一丁点邪魔气息的人都不会被允许近身,而且恶龙在红镜母子身上留了不少龙息,那人是投鼠忌器。

自己既然插手了这一桩事,当然是想看看到底是哪个邪魔外道的敢在南冥山脚下作祟。

此时已是午时,来往的行人都聚在红镜湖看老仙魔故弄玄虚,也省了谢挽春再换套衣服,走了没一会,就寻了一家客栈暂住。

店小二正眯在柜台打瞌睡,见谢挽春一身新娘子的装奇了一阵,谢挽春随手扔给他一片金叶子,叫他守口如瓶。

店小二连忙笑着应承。

谢挽春进了屋子,把龙蛋放到床上后便开始往蛋里灌灵力,半刻过后,他的灵台便告罄。

谢挽春不受控制地倒头就睡,睡前没忘了把蛋搂在怀里。

这可是要送给盛渊的礼物。

直到店小二敲门时他才醒来,店小二兴致盎然:“公子,您睡了有两个时辰了,要不要上些小菜?”

谢挽春揉揉眼睛,道:“随便来点就行。”

店小二:“哎!好嘞!公子您赶巧,今天是咱们遇龙镇的掷花节!”

谢挽春抱着龙蛋往窗子外看,“什么掷花节?”

“掷花节差不离就是乞巧节,每到这一天,镇子上未婚的少男们都会在街上走一道,如果有花从天上掷下,就说明掷花的女子对他有意……”

没等店小二说完,谢挽春便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那人一身黑袍短打,高冠束腰,紧腕阔服,分明是只与他颜色不同的衣服,却穿出了点不同的风姿,微微上挑的丹凤眼露出邪肆之气,可脸上时不时的笑意盈盈分明又顽皮极了,不是他师弟盛渊又是何人?

反观他二师弟李夙那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的江湖骗子做派,他心里就舒坦多了——果真何人在他小师弟面前都逊色一些。

师弟两人正在街上走着,没注意到他们出逃的大师兄正打量着他们。

忽然,原本应该在湖边做法的老仙魔来到了街角,身边放着个笼子,里面的人浑身湿透,看不清面目,老仙魔吼了一嗓子,气势汹汹:“这就是今日,本道在湖底捉来的邪魔!就是他杀了白家几条人命并且玷污了白家小姐,目前已被我打得奄奄一息!若哪家需要一个使唤奴才,只需五两银子,便能把人带走。”

谢挽春皱眉,他看那笼中人内力深厚,轻易不会被老仙魔这个半吊子抓到,而且这一环扣一环的未免太顺畅了,自己前脚把龙蛋捞上来,没等找出幕后真凶,就给他来这一出。

谢挽春原本应该掷出去的花此时被捻在手中,他打算静观其变,看一看那笼中人到底想做什么。

街上的人聚在老仙魔跟前,有人亮声问道:“前两天的人命真是他杀的?是的话这种魔物为什么不立刻杀了,留着要是再伤害我们可怎么办?”

老仙魔仙风道骨地一甩袖子,笑道:“我在湖边设下大阵,为的就是抓住这魔头,果不其然,设下大阵不久,就将他一网打尽。”说罢,老仙魔从背后摸出一把长剑,似是要印证自己所说,而后一剑捅入笼中人心肺。

离得近的听见了剑擦过骨头时酸耳的喀嚓声,笼中人痛的抬起头,一眼便对上了盛渊的眼睛。

此时,连谢挽春都看清了他的长相——那人有同他一样的桃花眼,不过为人清冷出尘,鼻若悬胆、口含朱丹,分明一副艳丽张扬的面孔,在他身上却多了些生人勿近的气场。

且此时被伤到心肺,痛的目含水雾,就这样冷冷看了盛渊一眼,不消多说,连远在楼阁的谢挽春都愣了。

傻眼了。

谢挽春的心忽然酸涩异常,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狠狠地捏着他的心脏,这股痛感经久不散,他看见笼中人清冷的眸子停留在盛渊身上,而盛渊则握住了身侧的剑,一副随时准备冲上去救人的架势。

他怎么觉得这人对盛渊有些刻意的留意呢?

就当他想下去阻止这一场荒诞又奇怪的相遇时,怀中的龙蛋忽然剧烈地颤动起来,谢挽春听到了蛋壳里的不安,连忙魂不守舍地将灵力输了过去。

场下。

人精如李夙,自然看清了盛渊和笼中人的眼神碰撞,笼中人眼神分明不带一丝勾引,只冷冷地看向他身边的师弟,可身边的人却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李夙心里哀道:“万劫不复了!”他师兄应该也是,想他大师兄那直来直去、勉强算得上光风霁月的性子,如若滚入这种三人之间的滚滚红尘,恐怕只有被踢出来的份!他刚想侧身躲开笼中人的视线,毕竟他和他大师兄是一伙的!

不料盛渊忽然开口:“道长自诩正道,怎么不听他一句辩解,便迫不及待伤其要害?是不是其中有什么隐情?譬如是你随便抓了一个邪修冒名顶替杀人凶手。”

人群再一次喧嚣,纷纷对盛渊这句话开始解读,且众人看盛渊也是一副正道打扮,不由得信了几句,一时间场面着实混乱。

李夙痛苦地扶着脑袋,终于站出来一把拉住盛渊,悄声道:“师弟,咱们还是赶快去找大师兄吧,已经大半天了,而且这里前几天出过命案,我担心大师兄……”

盛渊眼神没移开,紧紧盯着痛的伏地的笼中人,道:“大师兄天资上乘,不会有人伤到他。”

“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呢?你应该知道大师兄他就爱多管闲事,往往招惹麻烦,惹的他自己都脱不开身。”所以你最好也别招惹。

盛渊视线撤回,对李夙道:“二师兄,你也说了,若是大师兄在场,他一定会管下这一桩事。”言毕,便扒拉开了堵的水泄不通的人群,往正中央去。

李夙烦躁地捏碎了一枚铜钱,大师兄如果知道了这事,说不定得有什么心思,而且那人一看就不是良善之人,李夙对他没什么好感。

老仙魔用剑拍了拍笼子,不耐烦道:“反正人是我抓的,你们要是不想买就别问有的没的,没人买的话我就把他卖给青楼清馆,反正……”

盛渊来到人前,淡声问道:“那你要多少钱?”

老仙魔耷拉眼皮,看清了是刚才与他叫嚣的少年,悠悠道:“是你买啊,不多,卖你一百两。”

人群纷纷唾弃,道:“你这牛鼻子老道太不仗义了吧,怎么还坐地起价?刚刚不是才五两银子吗?”

老仙魔反驳道:“这算什么坐地起价?这妖修若是卖给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肯定不值一文,但若是卖给这个修道的小少年,那用处……哈哈哈……哈哈哈……”老仙魔眼神如有实质地瞄在笼中人身上,仿佛已经预料到这人以后的遭遇。

底下人起哄:“卖什么关子?到底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能当媳妇吗?”

一语点醒梦中人,人群忽然将视线落在那笼子人的面孔上,没等看清,笼中人便扯了衣裳挡住了自己下半张脸,只一双盛着眼泪欲落不落的眼睛看向盛渊。

老仙魔拂掌亮声道:“没错,这妖修不仅能当修炼的炉鼎,还能结为道侣,共赴双修。说到底,小兄弟,你到底有没有一百两?”

盛渊莞尔,动作毫不停滞地从怀中扯出一枚玉佩,玉佩剔透淡雅,道:“这东西价值不菲,可在京城买一座宅,够了?”

站在人群之外的李夙早已算完了一卦,卦象奇烂,他不经意间抬头看了一眼,原是想问明白老天为什么安排这种戏码给他大师兄,却无意中看见了楼阁之上、面色难言的谢挽春。

李夙一拍脑袋,小师弟方才抛出去的玉佩,是大师兄母亲的遗物!

在不知多少年后,李夙将无比后悔方才没有拦住盛渊,种下这种因果,导致他大师兄一辈子不得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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