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拂尘(1/1)

谢挽春抱着两本书,问道:“你接下来干什么?找书?”

“嗯,如果师兄想要还书,记得叫我。”

谢挽春点了点头,迈出了六层藏经阁,再走了几步便踏出了坟头。

接下来几天,谢挽春原本想着看一看记载着无情道的玉简上写了什么,不过也许是他方法不对,那玉简无论怎样勘察,都没半点无情道的门道可看。

辗转了几日,他才想起那被他费了好大力气才弄回来的名录。

这日,谢挽春正坐在竹案前,翻动着那本有他师父的名册。

名册的纸质特殊,上面有着南冥弟子的画像和生前死后的记载,他看了一眼他师父的生前,并无半点不凡,或者说有些平庸,不过那张师父年轻时的画像却很青隽,眼角微微向下,一眼便给人觉得温柔雅致,一身青袍,手中恣意地挥舞着一把剑。

配文:名青禾,年十七,通符咒,予佩玉。

谢挽春看的津津有味,其中不乏一些师父年轻时的际遇。

那时候南冥山还没落败到一双手就能数过来的人数,里面记载了师父少年时何时结丹,何时下山游历,何时斩杀妖邪,不过名录到了师父一百岁时便没了后续。

书中对彼时的修真界描写不多,不过仍能看出来那时候的大能比现在更多,这本名录不仅收录了师父的半个生平,还用另一种字体记述了当时修真界的概况——除了现如今四大派为首,天枢、扶摇、星云、妄门等为主统领整个修真界,那时候还出现了一个新兴的门派。

正是如今南冥派的前身。

那四派自以为垄断了根骨好的道人便能长盛不衰,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书中的南冥山和现今的南冥山不同,那时候的南冥山几乎每个弟子都在修真界留名,随便一出手,便能在其中流传成佳话。

这样势不可挡的气势,比上如日中天的四派,也不输半分。

谢挽春更想不明白了,怎么这样一个鼎盛的门派,堕落到现在这样了?难不成真是应了那句盛极而衰?

谢挽春想弄明白到底怎么一回事,便继续往下翻,谁知下一页便没有了——是被人生生撕了下来,谢挽春瞠目——怎么这东西也有人祸害!

被撕掉的内容是南冥山覆灭的原因?到底是为了什么?又为什么这样一个显眼的门派如今没人记得?他不敢去直接找青禾道人问清楚,他隐隐约约觉得这件事和他师父有很大的关联。

谢挽春另一本看也没看,便堆叠在了一起,随性往书架中间一放,等他真正回过神来想找回这两本书时,已经不知道多久以后了。

·

在谢挽春苦苦琢磨玉简的第不知多少天,终于让他看出了一些有关无情道最基本的心法。

那玉简并非寻常俗物,谢挽春每每想要窥探都不得其法,今日,他原本打算在院中练一会剑,谁知他刚一起身,那玉简便光芒大盛,谢挽春连忙查看,不过一瞬,那玉简的光便灭了,谢挽春只来得及看上一眼,那印刻在玉简内部的心法一闪而过,等谢挽春再想看清,那玉简便恢复成了寻常模样。

这日辰时,谢挽春揣着玉简,去了南冥山传道的经堂,座中盛渊和李夙早早便来了——盛渊在一旁看书,而李夙则卷了袖子在桌子上睡着了。

谢挽春袖中藏着玉简,望向他师父下榻的屋舍,又看向睡得如入无人之境的李夙,似乎明白了南冥山不入流的原因。

谢挽春坐到桌案边,身下是一张千丝榻,前世自己还没下山前日日修行时便睡着这个,每日听学躺的骨头都酥了,还有一旁俊秀的小师弟给他撩拨,每天过的不亦乐乎,偏生他还有一副好根骨傍身,随随便便修炼几下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是神仙日子。

谢挽春将玉简随意往桌子上一扔,玉简碰撞桌子的啪嗒声吵得李夙皱皱眉翻了个身,谢挽春无心再看,只把千丝榻挪到了一边,随后一屁股坐在了硬邦邦的坐垫上。

他捏捏了捏眉心,暗骂了一声废物点心后,将目光移到了盛渊身上。

十一二岁的少年在桌案前坐的端正,眉心微蹙,沉沉的目光落在了案上的一本书中,似有不解。

是了,一个不受亲戚疼爱,被逼着赶上了前途未卜的山头的孩子,吃都吃不饱,难道会识字么?眼见他局促却又不想被人看出破绽的模样,谢挽春寂灭的同情心又撺掇起火苗了。

他敲了敲桌子,试图引起盛渊的注意,不过后者看的认真,没能听见谢挽春的信号。他咳了一声,道:“看什么看的那么入迷?”

盛渊听见他这突然的一问,回道:“师父说是本门的入门心经,在看第一节。”

谢挽春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挥手道:“拿来给我看看。”

盛渊颔首,随即起身将心经双手捧到他眼前。

谢挽春心道,这小子上辈子怎么不见对自己这么恭敬,光想着往自己身上插这插那了,他几乎没见过这人恭恭敬敬的模样。

谢挽春道:“呦,这心经我都没读过,师父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找出来的?”谢挽春扫了几眼,刻薄道,“怪不得狗屁不通的,要真按这么练,南冥山不得出来个大魔头?”

姗姗来迟的青禾道人挥浮尘的手抖了一下,被爱徒的大言不惭给震惊到,他喝道:“自己还没修成个二六五,怎么好意思置喙本门流传了百代的心经?竖子心高。”

谢挽春当即正了正身子,嘟囔道:“本来不就是,我还是你开山大弟子呢,这种本该我早看过的东西我怎么没看见过,分明是师父临时抓来的一本罢了。”

难怪门派如此冷清,没想到教习如此随意,师兄旷课偷懒也就算了,当师父的也迟到,听着叫他这个没念过几天书的都哭笑不得,盛渊暗暗在心中思忖。

眼见着青禾道人的脸面挂不住了,盛渊清声道:“二师兄,师父来了!”

被叫的后者被迷迷糊糊的叫醒,双眼迷蒙着看着吹胡子瞪眼的青禾道人,打了个哈欠慵懒道:“是下课了吗?师父讲的太深奥了,没听懂。对了小渊,今天中午吃清蒸鲈鱼,走,跟我去……”

话音未落,拂尘柄便重重砸在了李夙的头顶,李夙捂着脑袋飞速地扑到了谢挽春身上,惨道:“师父、师父我错了……我再也不偷懒了…!”

然而那柄拂尘却不想轻易地放过李夙这回,浮尘挣脱了控制,穷追不舍地追着李夙的身影,随性又狠辣地打在李夙身上,李夙躲不得,便惨叫着死命往谢挽春怀里钻,硬是把谢挽春从地上挤到了千丝榻上。

青禾道人颓败地一眼也不想看,转身便走入身后的竹林。

拂尘见没人看管,打得更狠,而被殃及池鱼的谢挽春更是没眼看,他鬓发被弄的纷乱,外衣因为藏着护身的暗符,盖在身上被打了不疼,李夙便扯开了衣服妄图钻进去,二人牵扯的途中谢挽春也被打了不少下,眼下疼的眼泪也要掉出来了,此时眼睛泪蒙蒙的,鸡飞狗跳的好不狼狈。

谢挽春一把推开李夙,怒道:“我剑呢?!我先捅死你丫的,害不害臊,往我怀里挤什么?!当你是小丫头吗!”

李夙的杏眼流出一串一串的眼泪,伸出手还想来抓他的衣服,却被拂尘柄狠狠打了下屁股,李夙哽咽道:“师兄、师兄救我啊……啊!疼疼疼疼!!师兄你别打我!”

“师兄救命!大恩不言谢,你要我变成姑娘也行啊!!”言毕,便见谢挽春一把抓住空中的拂尘,这拂尘是他师父的法器,不过师父倒是没把它用作正途,除魔卫道,光当鸡毛掸子收拾他们两个不成器的了。

盛渊在一旁默立良久,他个子不高,那拂尘飞的高又急,他只能干瞪眼地靠边一站,眼看谢挽春被李夙扑倒,他下意识地想上前把他们两个分开,却堪堪止住了脚步。

盛渊握紧手里的心经,抬头冷漠地看着天上的拂尘飞来飞去,异样的情绪在心中怒火中烧,他深知是无奈和不甘心,他连书上的字都看不懂多少,遑论有能力抓住天上那根招惹他怒火的东西?

他想变强,强大到把一切踩在脚下,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挡他的视线,把曾经在他背后中伤过他的人都通通杀了,他不过也是个恃强凌弱的伪君子,一但让他上了位子,就注定不会让欺凌过他的人有好果——

忽而,一个冰凉的事物抵住了他的下巴,他如梦方醒,被迫仰头,看见他大师兄衣衫散乱,眼睛雾蒙蒙地盯着他看。

谢挽春将拂尘一端的毛抓得纷乱,此刻仙器就像个鸡毛掸子抵住他的下巴,谢挽春挑眉冷笑道:“走火入魔了?我再晚点,你可就要成了小魔头了。”

随后以手作结,把从盛渊手里抽出来的心经撕下一页写了个清心咒,拍在了盛渊的脑袋上,随后语重心长道:“你看看你二师兄,估计传承大业靠不上他了,你要是在有个三长两短,以后如果我出了什么事,南冥是不是就没了?”

盛渊紧忙抓住了谢挽春的衣摆,急言道:“师兄别说这些,师兄要长命百岁!要是有谁要伤你,我就杀了他!”后面这句明显带上了恨意,仿佛一只低伏的狼崽子,下一刻就要咬断敌人的脖子。

谢挽春苦笑一声,弯腰摸着他的脑袋,心道:要是上辈子的盛渊跟现在一样诚挚炽热就好了,自己也不至于百年水深火热,一朝魂飞魄散。

此章加到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