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怪蛇(1/1)

李夙忙不迭跟上谢挽春,临了仔细相了盛渊的五象,不过没发一语,李夙走之前又跑回来对盛渊道:“看见后山的山桃树了吗?”

盛渊漫不经心道:“嗯,看见了。”

李夙接着道:“嘿嘿,你大师兄最喜欢小孩子了,特别是你这种好看又懂事的。还有啊,师兄喜欢山桃糕,你可以给他做来尝尝,说不准把他逗开心了,能亲自带你练剑呢?”

少年神情一动:“真的?”

李夙看到盛渊眼眸一亮,笑道:“真的!去吧去吧,我要去找师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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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冥山钟灵毓秀,几间还算规矩的竹舍被四周高低起伏的群山围在一起,虽然有些简陋,好在灵气充沛,山间常有灵兽飞鸟奔走盘旋,灵力仿佛永不枯竭,虽然南冥派门徒稀少,但掌门人觉得在精不在多,所以南冥派勉强能称得上一个不至于凋敝的门派。

除了竹屋之外,还有三个像模像样的高楼,其中一座便是藏经阁。

藏经阁高有十丈,用黑色沉金古木造成。周身贴满了黄纸朱色的禁咒,最底下的一层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木门紧闭,四角的铜铃随风摇曳,泠泠清音有时能响彻山林。

谢挽春来到藏经阁前,将符咒贴在木门上,没过多久,木门无人自开,谢挽春走进藏经阁。

谢挽春喊道:“师父?师父!”

没人。

忽然,一片竹简从上方掉落,谢挽春眼疾手快的接起,上面的字体潦草难辨,谢挽春看了一会,勉强认出了字——无情道。

谢挽春无奈道:“师父,别藏了。”

兔起鹘落间,他身后便传来了一声轻响,谢挽春回头,看见了青禾道人。

青禾道人人如其名,穿着一身青色道袍,衣领立得高高,带起了一股精神矍铄的味道,道人面目虽不出众,却是一派和善清雅的气质,眉心浅淡是为开阔之景,虽比不上闲云野鹤的仙家,但也入木三分。

谢挽春颇为规矩的行了个大礼,道:“师父。”

青禾道:“起来。”

原本贴在木门上的符咒飞到青禾手上,青禾端详了片刻,道:“真的想好了么?”

谢挽春道想好了。直到看见久违的师父,谢挽春才有了一点重生的喜悦,上一世他师父走的凄惨,在世时便要求过他修行无情道,如今他自己能遂了师父的心愿,此番,也算补了谢挽春一个遗憾。

青禾指着他手里的竹简道:“我派祖上曾经有人修行此道,因此留下了它,不过晦涩难懂,得要你自己琢磨。”

谢挽春点头,此道核心是堪破玄机,所以就算他师父告诉他也没用。

青禾继续道:“你看见你那个小师弟了吗?”

谢挽春的手一滞,随后恢复原样,道:“看见了。”

青禾道:“怎么样?”

谢挽春道:“什么怎么样?”

“资质如何,品相如何?”

谢挽春不甚在意道:“都挺好的。”

青禾问道:“就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谢挽春无奈又想笑:“师父,他才十二岁。”

“十二岁算得了什么,对咱们来说也就是弹指一挥间,等再过几年,他长大成人,你还能是这个评价吗?”

该说不说,最懂他的还是他师父,要是换了上辈子,两人一定一拍即合,现在来听,谢挽春也不过就当个笑话听了。

谢挽春半开玩笑道:“师父你可真为我着想。”

两人正说着话,北门便被打开,李夙闻声找来,对青禾道:“师父好啊!对了师父!我给你看个东西!”

随即,便当谢挽春不存在似得,李夙自顾自的将袖口挽到肩膀。袖子上满布符咒,还在灵气的翻涌之下熠熠生光,李夙拿出两枚铜钱,随性地往空中一抛。

须臾,他像是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果,他沉声道:“师父,咱们南冥派还没满人。”

谢挽春在一边风凉:“是啊,山上几百个屋子呢,我不算就知道没满人。”

李夙说的不错,他还有师弟师妹。

李夙反驳道:“啧!大师兄你知道什么!个净会舞刀弄枪的武夫,我说的满人当然是根据命数推算出来的,你知道多辛苦吗?我得把你、我、师父、小渊的命格和在一起,再一步一步测算各自命中的重大劫数,这个结果可是从千丝万缕的命格里算出来的,比你胡咧咧出来的准多了!”

谢挽春哈哈笑道:“那缺的人是师弟还是师妹?你可算出来了?”

李夙面有窘色:“还没还没,天机哪那么容易泄露?根据我毕生所学能算到这已经极好了,大师兄你就别挑刺了。”

青禾收起了飘在空中的两枚铜钱,道:“小夙啊,为师之所以让你修卦象六爻,是看你志在此处,不过你也说了,天机不可泄露,修这一道的修士总是命薄,为师宁愿你是个普通人,也不希望……总之,你要心里有数。”

李夙拱手:“知道啦师父,弟子一定谨慎。”

青禾将两枚铜钱抛还给李夙,可铜钱却在空中无故破了一枚。

李夙急道:“碎了碎了!”

他捡起破碎的铜钱,断口处平整光滑,铜钱背面用小篆写了一个‘渊’字。

他以手为诀,左手掐算着凶吉。

忽而,谢挽春沉声道:“别算了。出事了。”

谢挽春听见藏经阁最北方的铃铛响个不停,仿佛要硬生生把自己从房檐上头摇下来,藏经阁上头的铃铛从不随意摇晃,它与南冥派周围的群山成一体,每当山中发生异动的时候便会泠泠作响,可想而知,北方山中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李夙喃喃道:“北方……糟了!是小师弟!”

谢挽春问道:“他怎么了?他在山里?”

李夙手忙脚乱道:“怪我怪我!我和小师弟说后山的山桃做成的糕点你很喜欢,没想到、没想到小师弟真的……我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谢挽春听完本能的握住了手中的‘掠世’,可他心里某种情绪却在暗暗阻止他去救盛渊。他缩回了踏出藏经阁的脚。

自己真的能毫无芥蒂地把他当成师弟吗?真的不在意上辈子盛渊对他所做的一切吗?必然是在意的,可他又想,既然他决意只把盛渊当成师弟,那师弟为了自己陷入险情,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弃他不顾?

谢挽春握紧了手中的剑,便要奔赴北山,却不想一把被李夙拉住,“我的大师兄啊!你先别冲动,听我和师父商量完再去救师弟!”

谢挽春这才平复了一下心情,静静地听李夙商量对策。

李夙道:“北山里镇压着一只穷奇灵兽,不过捆绑它的锁链机关在山下的一个符咒阵里,师兄,咱们两个符咒现在学的不精,师父的意思是他去催动符咒阵,咱们两个去山中把师弟救回来。”

话音未落,青禾道人便化作一股青烟消失在藏经阁。

谢挽春再也等不及:“路上说!”说罢,便拽着李夙奔赴了北山。

原来,这只穷奇乃是几百年前修炼邪道的修士们豢养的,由于穷奇主人用凡人魂魄辅以邪术喂养,导致了这只原本是灵兽的穷奇变成了怨气极重的凶兽,凶兽日渐长大,而它体内的凶邪之气也愈加沉重,终于在某一天,穷奇邪性大发,将一众修士们的魂魄吞了个干净,连尸体也一并吃掉,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又几十年后,穷奇不知被哪个大能擒获,大能见它祸害世间,便将它四脚用玄铁束缚,压在了钟灵毓秀的南冥山。

谢挽春走过竹林,面前是一片藤木交缠的森林,远近视野中的的树木挡住了视线,但从高处能看见密林深处那为数不多的几棵山桃树正开的鲜艳,红色的花朵在都是浓色的林子里格外扎眼。

这密林里可不止穷奇一种凶兽,有数不清的奇奇怪怪的活物,对一个凡人来说,真真是九死一生。

他……真的就这么进去了?谢挽春惴惴不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一世的走向好像和上一世有些偏差。

正思忖间,身旁的李夙悔道:“玩大了玩大了!小师弟的卦象我竟然一点都算不到了!”李夙简直要头顶生火,“如果、如果小师弟这次平安回来,我就给他把一辈子的卦都算完,保证他一辈子都顺风顺水的!”

谢挽春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你还是个半吊子呢,给他算的能准么,行了,进山。”

两人拨开外围浓密的藤蔓,山中因为外人入侵而惊起一阵飞鸟,在外面看的不甚清楚,可现在两人更直观的看清了山中的景象。

山野中腾腾升起的是常年积压的毒瘴,因其中生灵的特殊性,往往灵气怨气相生相伴,所以这种毒瘴也比普通的瘴气更加致命,不止如此,林间更是毒蛇猛兽遍地走,越往深处,碰到的东西就更加不可思议。

在李夙被藤条绊倒的第六下后,他终于受不了了,李夙破口大骂道:“这什么破地方!怨气重的能压死人!那只穷奇不是威风吗!怎么不出来见见爷爷!当了几百年缩头乌龟就习惯了是吗!废物!孬种!”

谢挽春看向李夙,像是被一惊,他紧紧盯着李夙。

李夙笑道:“大师兄我骂的行不行?总觉得骂的轻一点,早知道下山的时候多学几句好了。”

谢挽春:“……如听仙乐耳暂明。”

李夙哈哈一笑,刚想迈出一步,却听见谢挽春低声说了一句“别动”。

李夙不解问道:“怎么了师兄?别动什么?师兄,你老往我身后看什么?”

谢挽春刚想阻止李夙往后回头,却没能拦住。

只见李夙身后的树上垂下来一只蛇尾人面的毒蛇,毒蛇的脸半哭半笑,惨白至极,干枯的头发毫无规律的分布在蛇头,面颊旁边有蛇纹和鳞片,可那张脸却十分逼真。

“师师师师师师兄……”李夙瑟缩着低语,甚至还不敢回头,只能和那怪蛇面面相觑。

忽而,一道冰冷黏腻的触感划过李夙的脸,李夙下意识的伸手一摸,却发现是透明的白色粘液。

“噫吁嚱,噫吁嚱,噫吁嚱。”山林里传来不知名的叫声,打破了他们之间可怕的宁静,随即李夙身前的蛇也跟着叫唤,发出‘桀桀’的声音。

蛇道:“嘶嘶这是哪家的小公子啊?嘶嘶姓甚名谁,年方几何嘶嘶?”

怪蛇的声音刺耳且瘆人,仿佛从破锣里发出的声音一般,怪蛇摇摆着信子,为自己画上了眉毛和美人尖。

李夙哆嗦着没回答,趁着这个空挡,谢挽春一把拽过李夙,道:“谢家子弟,谢濯。今年十六了,未曾婚娶。”

怪蛇发出奇怪的笑声:“嘶嘶懂事儿,嘶嘶哈哈哈,懂事儿。”

谢挽春仿佛闲谈似得道:“过奖过奖。”

怪蛇又吐出信子来回甩甩,道:“嘶嘶再问个问题,小公子嘶嘶,这山是什么山?水是什么水嘶嘶?”

李夙:“……?”

谢挽春道:“山是南冥灵秀山,水是无源孟婆水。”

……李夙愣住。难道他师兄连这种山野暗号都会的吗?!

谢挽春一阵无语,他知晓李夙眼中的意思,他并不是一早知道这黑话,更非瞎编。而是上辈子他就被这种美人蛇纠缠过好久,所以从那只美人蛇嘴里套出了这些,不过他也知之甚少。

美人蛇是山中靠吸食幽怨之气形成的小凶兽,会仿照人类画成美面专门哄骗过路的男子,这一行旱的旱死涝的涝死,高阶美人蛇和低等美人蛇完全是天差地别,前者能变成真的女子模样来骗人,而后者便是二人身前这东西。

不过就这样她也十分挑剔,非要问几个问题试试那人,最后才肯动手。

怪蛇那张半哭半笑的脸情绪起伏更大,右边能笑出声音,左边却在啜泣:“那小公子嘶嘶,你看看我,美不美?”

谢挽春刚要开口,袖子便被李夙扯住,李夙悄声道:“我的大师兄啊你千万别回答千万别回答千万别回答,里面一定有猫腻一定有猫腻一定有猫腻!”

谢挽春轻拍下李夙的手,道:“美,美若天仙。”

听到这句话,那美人蛇的脸上同时发出两种尖锐的声音:悲戚到极致的狼哭鬼嚎和花枝乱颤的放声大笑。

便在此刻,一道寒光划过,掠世带着剑气将美人蛇的半个笑脸削了下去,美人蛇尖叫一声,那剩下的半边哭脸似喜似怒,蛇眼在人眼里转来转去,十分骇人。

而被削下的那一块则化成黏腻的黑水,散发着阵阵恶臭。

谢挽春执剑上前,将剑抵在美人蛇的七寸,道:“看没看到穿着皂色道袍的小男孩走过?大概十一二岁,模样俊俏。”

美人蛇尖叫着回答:“嘶嘶他呀!哈哈哈被我吃啦!!真好吃嘶嘶!那小孩子哭的可惨了嘶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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