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望晨之花(1/1)

斑驳的月光自樱桃树枝上洒落,顾子麟微不可查的将脑袋一低,借着月亮的银辉将自己的目光掩饰起来。

他之所以能侥幸从迷幻之境中挣脱,不仅仅是由于他意志坚定的缘故,更是因为白花蛇妖害怕智昏没有走远,不敢动用法力。不过想来对付一个还未入神道的毛神,哪里用得着法术,只凭一滴毒液足以让顾子麟落入自己的掌控之中。

自道家内丹修行之法传行天下,修行之路的境界也基本被确定下来。无论修行人鬼佛妖,在结丹之前,大都走得是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的道路。

丹者,单也,一者,单也。惟道无对,故名曰丹。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谷得一以盈,人得一以长生。内丹是以天人合一思想为指导,以人体为鼎炉,精气神为药物,而在体内凝练结丹的修行方式。以长生为目的、以自然为老师的修行,当然也能获得最为庞大的受众。

修道与修佛都要吸食天地灵气,修神与修鬼除了凝练各自香火与阴气之外,也少不了吞吐日月精华,这都是从内丹修行之法中总结出来的。

内丹修行之法好是好,却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丹成之日必定天降雷劫。雷劫不过,一身修行化为泡影,千载之功俱为灰飞。

白花蛇妖在米仓山内修行六百一十三年,每日对月吐息,修真练气,终于凝练出一颗妖丹,成功化成人形。然而他将周身妖力凝聚成妖丹,不过只是结丹境的第一步而已。丹成之后必定天降雷劫,度过劫火的洗礼,才是彻底完成结丹的最大考验。

如果白花蛇妖在修行的过程中只是持斋把素、调和阴阳的话,倒是有把握度过雷劫。然而数百年来他不知道在米仓山中吃过多少樵夫、猎人,甚至山内的许多山村都尽灭与他的蛇口。所以一枚妖丹之中包含着无数的鲜血怨念,平时他倒是可以不惧这些负面的意念,但是在雷霆拷打之下,却极为可能成为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活得越久就会越怕死,因为他们随着时间的积累已经拥有很多,死亡对于他们来说代价实在是太大了。白花蛇妖几百年的修行,当然不愿就此化为泡影,为此他特意压制自己的修行,尽量拖慢雷劫到来的日期。同时利用在米仓山内得到的神道秘籍,开始转修神道,为自己的渡劫做准备。

但是随着劫雷时间的日益临近,白花蛇妖发现自己缓慢积累的神力根本不足以左右渡劫的局面,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开始了自己的邪神之路。

在蜀州嘉定郡内有一户官宦人家,姓巩名固,乃是兴宁年间的进士出身,曾历任琼州、潮州等地知府。年老力衰之后,便辞官还乡,回到了生养他的故乡嘉定。

巩固有一爱女,闺名巩蕊,是嘉定有名的美人,在二八芳龄之际便嫁给了嘉定的举人刘秉清为妻。当时在嘉定郡内还被传为美谈,被当地人称作“一门父子,两相进士”。当时巩固已经中了进士,而刘秉清的文名也是享誉乡里,作为最为年轻的举人,考中进士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但是谁也没有料想到,这个年少天才,又娶了美人巩蕊,被所有少年嫉妒羡慕的刘秉清,竟然在结婚两年内英年早逝、撒手人寰。

在丈夫逝世之后,巩蕊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为亡夫守节,不再与任何人来往。

当所有人都在感叹“刘秉清天妒英才,刘巩氏忠贞垂世”之时,谁也未曾想到,巩蕊的床帏幔帐之中,一条白花大蛇在锦被之间游动,与刘巩氏白花花的玲珑娇躯纠缠在一起。

于是借着巩固为官的人脉关系,再加上巩蕊自己的经营,于嘉定城外,一座白仙庵便建立起来。庵内供奉的只有一尊神灵,便是从巩蕊口中传出的白衣大仙。

这个白衣大仙别的本事都不强,有一点确实极为厉害,那便是求子得子、求女得女,而且进了白仙庵的女人总是三天两头的往庵内跑。有些男人看到自家女人表现异样,也心有怀疑,不过巩蕊乃是嘉定有名的贞洁烈女,既是她尊奉的神灵,又会有什么问题呢?

然而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随着陷入其中的女子越来越多,白仙庵内的猫腻也慢慢被人发掘出来。一座神庵并非是人们想象中的清静之地,反而是供妖精淫乐的场所。

当嘉定知府熊汝真带着衙役将白仙庵捣毁的时候,那个所谓的白衣大仙早已不知身在何方,因为他已经用不到这个已经暴露的淫祀了,十数年的邪神香火,他已经收集到了足够的香火之力。借着神道秘籍《太虚神符》的修行,他已经在神魂之中凝结了一枚神符,只不过他的神符不是正常的金色,而是透露着一股粉色的霪靡气息。

就这么一枚邪恶的神符,别说在雷劫中助他一臂之力,不在劫雷之中煽风点火就算是好的了。不过白花蛇妖并不惊慌,因为他敢利用这种邪法收集香火之力,当然有着自行解决问题的把握。

在这个世界上,有阴就有阳,有正就有邪,而且还存在着某些东西,可以让阴变成阳,让邪变成正。不仅有,白花蛇妖还知道这种东西在什么地方,在二十年前,他在米仓山仙台峰顶,发现了一朵奇花。

这种奇花有一个名字,叫做望晨之花,盛开于暗夜之中,却凋谢在黎明之前。这种花似乎天生为了光明而降生,但是总会在第一缕曙光来临之前,悄然凋零。花名望晨,可是它却永远也未曾见过清晨的天地。

望晨之花的花朵开放在空中,本应属阳,却在无数个暗夜之中吸尽了月华阴力。它的果实深深的埋藏在泥土之中,本应属阴,却恰恰相反,阴极而阳生,果实却包含着至阳之力。所以望晨之果是一种奇特的灵果,本来并无什么特别重要作用,只是包含着阴阳互化、正反互转的至理。

白花蛇妖望着坐在对面的顾子麟,脸上难得的浮现出发自内心的微笑,“望晨之花每日子夜开放,凌晨凋谢,从未出现过任何异常情况。如果想要获取望晨之花果实的话,就必须要让整株花朵完全成熟,自然脱落。如此一来,望晨之花的果实才算成熟,食用之后才能发挥应有的功效。上天果然还是眷顾我的,将这么一个小神送到了面前,当真是再完美不过了!”

原来望晨之花从花朵汇集阴力,再通过根茎中进行阴阳互相转化,最后在根部结出果实。如果想要截断花朵与果实的联系,需要的是无色无相的魂魄的力量,但是白花蛇妖想要的是,通过望晨之果转变自身神力的属性,所以他还需要在果实之中添加一份药引子。

望晨之果本身只有阴阳之分,并无其它的种种属性,所以在不同的人食用的时候就需要添加不同的药引子。修仙者需要往其中添加一丝灵力,修佛者需要往其中添加一丝佛力,而白花蛇妖是修行神道的,当然就需要往花中添加一丝神力。

白花蛇妖本来是准备拿刘师爷家的两个门神做养料,催熟望晨之花的,但是天兵天将虽然不厉害,却都登记在册,他也不敢做的太过分。然而除却天地正神,修行真神之道的着实少之又少,至少他是没有碰到过。

但是当他下定决心,就拿两个门神的时候,谁知顾子麟突然出现,自动送上门来,简直就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他本以为顾子麟是阴司派来调查他的,谁知道竟然是个三无人士,无关天庭、无关阴司,甚至与佛道也都没关系。这种人不去利用,简直就是对不起自己。

白花蛇妖一张口,嘴中一股白烟喷出,顿时弥散满院。两个金甲门神不过一个呼吸,瞬间东倒西歪,斜倚在石桌上。一个个偏着头、垂着手,再无任何知觉。

顾子麟一见两个门神都倒下了,心头一阵紧张,寻思着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倒下去,谁知道白花蛇妖开口道:“月夜不寐,我带你游览一番米仓山之美景,如何?”

顾子麟额头惊出一丝冷汗,幸好没有自作聪明倒下去,看来这口毒雾只是他对两位门神施展的,与自己并没有关系。只是这大半夜的游览米仓山做什么,难不成这个妖精还好男风?顾子麟心头一阵恶寒,他可不希望跟男人搞不正常的关系,如果白花蛇妖以性命相逼的话,他似乎也只能屈就。

顾子麟心头暗自准备着措辞,如果直接拒绝,肯定会被白花蛇妖察觉出他没有受控制,只能小心翼翼的道:“在下修行不精,不能离柳林村太远,否则神体就会消散。”

白花蛇妖眉头微微一皱,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常话语,不过并未多言,一把将顾子麟拎起来。紧接着云雾汇集,托着白花蛇妖的身体向西方的米仓山飞去。

顾子麟被人如鸡仔一般拎着脖子,虽然不带好受,但是耳边山风呼呼作响,身下苍茫的群山飞速退去。竟然是凌空飞行,这妖怪果然厉害,心头除了无助、恐惧之外还是忍不住激动兴奋。腾云驾雾不正是他所期待做到的吗?但是这个妖怪到底想将自己带到哪里去?

俯身下视,只见峰岭交错,重峦叠嶂,沟壑险恶,水流湍急。山涧瀑布轰鸣,顾子麟的心也如奔流直下的水流相似,忐忑难安。一步步离自己的熟悉的小山村越来越远,前途充满了未知,更不知道阮心竹和柳小妤她们怎么样了。他的脑子出了种种情绪之外,几乎放弃了思考,因为当力量强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任何所谓的智慧、计谋都不值一提。

力量,修行,他从未像此时此刻渴望它们,为何该死的老天将我带到这里,却不给我这些东西!顾子麟俯视山河,心头由恐惧、怨愤转化为无边的怒火,我喜欢腾云驾雾,并不是被别人拎着脖子在云天飞行!我不求掌控别人的命运,却不希望自己的命运被别人所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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