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提亲(1/1)

昂胯下马疾跑到悬崖边,深深的树丛挡住他们掉下去的身影,昂暴怒,转身大喊道:“都给朕下去找!朕火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皇上!”

昂一直站在悬崖边,紧握双手,怒气横生,竟然宁愿死都不留在他身边!这片树林深得很,就是这片树还有机会活命。等他找到,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皇上!”

日头已经落下,昂却还站在那个悬崖边,“人呢,找到没有!”

“回皇上的话,没,没有。”

昂一把抓住士兵的衣襟,“怎么可能会没有人!没有人也应该有尸体啊!”

“回皇上的话,属下们已经找了好几遍了,连,连尸体都没有!”

“再给朕去找!”昂大发雷霆,“找不到你们统统给朕掉脑袋!”

“是,是!属下这就去找!”

士兵匆匆退下,杪卜巳却赶了过来,“皇上,皇上啊!”

昂侧头看他,“你又有何事?”

杪卜巳忙跪了下来,道:“皇上,祭祀大典迫在眉睫,咱们已经耽误一日了,好在咱们提早一些出来,皇上现在应该快马加鞭赶路。为了一个女子而耽误时间实在是不必要啊。”

“住口!”

“皇上……”

“找不到她,朕哪里都不去!”

杪卜巳急了,“可是皇上,祖礼不能忘啊,皇上登基大典在即,不可延误!皇上,那些丞相的残党还等着看皇上的笑话,皇上不要为了一时而误了大局啊!皇上!”

昂举手指着他,想骂他却又没有骂出口,走过来走过去,只得收回手,“来人呐!”

一队士兵从后面出来,昂吩咐道:“貊逻人呢!”

“回皇上的话,貊逻将军受了伤在营中。”

“传朕的话,让貊逻留下给朕找人,朕马上启程去太庙!”

杪卜巳马上拜礼,道:“是!皇上英明!”

大批的士兵整顿之后离开,云司紧紧抱着绵堇,绵堇双手环住云司的脖子,后背的剑已经在他们跌落下来的时候拔掉了,她已经疼得快晕了,腰际上微微发疼。一根绳子缠绕在绵堇和云司腰上,绳子的那头,云木似笑非笑,极其无奈地站在树梢上头。

“阿木,拉我们上去吧!”云司见绵堇额头冒汗,伸手为她擦了擦。

绵堇摇摇头说:“阿,阿木,你,你再不拉我们上去,我,我保证我要晕了。”

“阿木!”

云木拉着绳子没有动,低头轻声说:“我一个人,没力气拉你们了。”

“阿木别开玩笑了,绵堇都这样了你还能开玩笑。”

他什么时候有那个心情开玩笑了,云木翻了个白眼,他都拉着他们拉了大半天了,哪里还有那个力气。

“大人!你们在下面吗?”

云司匆匆抬头,“梁珪?是梁珪吗!快拉我们上去!”

“小姐!小姐!他们在这里呢!”

好一会儿的平静,云木旁边落下个人来,梁珪摆了摆划过他脸上的树叶,“将军,怎么就您一个人?我不是才听见刺史的声音吗?”

云木指了指下面,就听下面传来声音,“梁珪!还不拉我们上去,绵堇快不行了!”

“刺史?你们,你们怎么,已经找到人了?我,我马上拉你们上来!”

梁珪拉着云木手中的绳子一点一点,绵堇和云司在往上升,绵堇却觉得背后一阵刺痛,眼前是月亮吗?很模糊很模糊,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却又不是相同的。

梁珪扶着云司,云司将绵堇横抱起来,攀着绳子上去。悬崖上面,夏仲晚伸手拉他们上来。夏仲晚看见云司怀中的绵堇本来的喜悦却变成了担忧,“怎么会这样!绵堇她怎么了!”

“中箭了,还好没有毒,我已经简单涂了点身上带的药,不过还是得赶紧治疗!”

“快!跟我来,乘他们还没有回来快走!马车上有药,先把绵堇送到马车上,珮儿你赶紧去马车里点火烧点水来。”

他们手忙脚乱,急急往山头那边的马车走,却忘了这山崖下面的树上,还留着两个人。

太阳从不会在这里落下,星星从不会在这里出现,想要在这里看见月亮却只需去到那银河里,身边便是繁星围绕。薄得像水雾一般的云在你周围亲昵,伸手想抓却抓不住。

看着在手里消失不见的云朵,简夜深深叹气,嘴角微微上扬,笑得苦。只是了了件心事也没那么苦了。

从无上宫出来,天兵天将跟在简夜后面,玄玉急忙上前,“殿下!”

简夜抬手阻止玄玉询问,说:“天君天恩浩荡,让我与熙炎去作伴,也免了我这些年一个人无聊了。”

“殿下,那……”

“璃镜宫的琐事就交给你了,我那些个夫人,玄玉就麻烦你了。”

玄玉忙行大礼送简夜,“属下一定尽心尽职等殿下回来!”

简夜挥袖,从袖中调出张纸来,玄玉起身将纸遮住,待简夜走远才捡起,“玄玉。”

玄玉惊地握住手中的纸条,回头行礼道:“未将拜见天后娘娘。”

天后沉月,一身锦绣华衣,银绿色的藤蔓蔓延在水袖胸襟之上,一朵紫色深邃伏在肩头悄然绽放。几颗冰蓝色泪滴爬在眼角,华丽而不俗气,秀美而悠远,绝世而不失庄严。

天后抬了抬手,轻声说:“起来吧。”

“谢天后娘娘。”

她伸手,玄玉微微一愣,“拿出来吧。”

“娘娘……”

“君上为了熙炎的事情已经是日夜叹声了,这次简夜下凡去不仅耽误了数日,还擅自拿用了雨器,君上为此大发雷霆。玄玉,你懂本宫再说什么,你与简夜一同长大,自不想见他受苦。”

玄玉犹豫,他自是不愿见简夜受苦的,但简夜吩咐的事情他还来不及看,但权衡两边,他虽不愿但还是将手中的纸条递给了天后。

天后微笑,看了看纸条,说:“你不必担心,本宫自会想办法。”

“多谢天后娘娘。”

“本宫有一事想叫你去办。”

“娘娘请吩咐。”

沉月抬手,毁了那张纸条,又说:“天君早先本是想让简夜去妖界一趟,一来是向妖王提亲,二来是看看妖王的小女儿资质如何。可是天君如今将他也关起来了,这件事,本宫想着不如就让十六重孙光跃去办,”天后顿了顿,又说,“你也知道,光跃贪玩,本宫怕他误了事,就遣你一同去可好?”

玄玉拜礼,答道:“全听娘娘吩咐。”

沉月点一点头,拿出个牌子来,说:“好,让慧心与你去筹办提亲的物品吧。”

“是,属下遵命。”

“下去吧。”

“是。”

大岚景宫正值冬日,外面虽然没下雪,但是天气阴雨得厉害。又又怕冷,早早就窝在了被窝里不肯出来,看着天空一层层厚实的乌云,即将会有一场大暴雨降临。

屋子里不曾有过炉火,因为以前每逢这个时候,落姬总是待在朽纹的火浴池里,又又待在那里不但不热,反而舒服得很。而今年算是破了例,让人找来了个炉火放在房里,又又也安心多了。

内室里有一道异样的风景,如沫长长的头发总是那么显眼,跟熙炎冰蓝色的长发比起来更加嫩绿。被透过窗户吹进来的风轻轻吹动,像是海波却又像是草海一样。

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轻轻地呼吸,她没发现一旁的床上,熙炎早就醒了过来。熙炎不再赶她走,也不再冷言冷语,不是因为这姑娘不分昼夜守在他身边为他治病疗伤他很感激,也不是因为这姑娘对他尽心尽力他感动了。

只是他看见如沫给他治伤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人。很久很久以前,那个人以前也是这么照顾他的,只是没有如沫这么怕羞,没有如沫这么温柔,小心翼翼的。

那个女人很笨,连换个药都是笨手笨脚的。她会没有任何忌惮地盯着自己的眼睛,会骂他会朝他发脾气,生气到了极限会任性地叫他滚叫他再也不要出现。但他却一点都不生气,女人越是这样,他反而越是高兴。每次看她生气,熙炎就觉得心里暖暖的,就好像前些日子还看着落姬气得要死还拼命地赌气一样。

几万年不曾有过的感觉,他突然感觉到了,突如其来,让他措手不及。他觉得就好像是那个女人复活了一样,但细细感觉,两人却又不一样。落姬更顽皮,更嚣张,更霸道,会装模作样,生气起来六亲不认。还会无视他。落姬没有那个女人长得美,但一双眸子,却都是勾人的。

熙炎笑得完美,笑得令人痴醉,想得入神。

“你,好些了吗?”如沫瞧得脸红,这样的熙炎,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是什么能让他这么淡漠的一个人笑得如此开心?

熙炎收敛起笑容,看了看她,淡淡地说:“恩,本就没有大碍。”

“你伤的很重,”如沫瞪着他,他在想什么啊,伤的这样重竟还觉得没有大碍,“若不是及时处理,就算你是上神,也会损耗一半的仙力。”

熙炎轻笑,“是吗?”

“是啊!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不碍事,只要没死就不碍事。”

如沫被他说得口吃,不可思议,“你,你怎么能这么想。没想到鲛族有这么大的力量,竟然在上神的身上留下这样重的伤。”熙炎沉默不语,没想到她一眼却能看出是因鲛族而伤的。如沫拉起他的手,又说:“这个伤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管我用什么药,它都恢复不了?”

熙炎与她对视,垂下眼睛看着手腕上被猫抓过留下的伤口。是那个时候留下的伤啊,他笑了,盯着手上的伤口笑得怀念。

“你笑什么?这个伤口治不好,会留一辈子的。而且你不觉得疼吗?”如沫皱眉。

疼,怎么会不疼?只要是寒冷的天气就会隐隐作痛。不过熙炎笑的更深一分,“疼不是更好。”

“什么?”

“疼的话,才能让我永远记得。”熙炎说的莫名其妙,如沫不懂也不知道该如何问。莫不是因为还没将伤自己的人杀死,所以才要好好记得?

熙炎不说话,如沫也觉得不好多问,也不敢多问。她拿来汤药给熙炎,熙炎却侧开头,“不要。”

“不苦的,喝了内伤才能好。”

“我从不喝这些。”

如沫拿他没有办法,愁眉苦脸得都快急死了,“你喝吧,不喝真的会死的,我求求你了。”

“死不了。”

“你,你怎么这么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呀!”

熙炎垂下眼睑,“珍惜的话,就不会死了吗?”

“当然!你自己的命自己不好好珍惜谁还来珍惜你啊。”

“若是珍惜我的人已经没了呢?”

如沫发怔,没了是什么意思?死了吗?就跟她爹得一样?她放下药,憋红了脸才说:“我,还有我,我珍惜你,你喝吧,我不想看你这个样子。”熙炎不语,如沫更急了,脸红得都快熟了,“你,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喝啊?”

熙炎沉默一阵,只说:“不要珍惜我,我的心早就随别人走了,还未回来。”

他也搞不懂了,有时候自己也在想,那时是如此贪恋一个人,那个人死了,他决定此生再也不爱任何人。他变得有些像简夜,每个女子靠近他他纵使不接受也不再过多的拒绝,那种没有感觉的日子久了,便也乏了。

可是如今这样的感觉又出现,却不是对曾经的那个人,这样的自己曾一度让自己很厌恶。

熙炎闭上眼睛,不再听如沫说话。他想去一个地方,想问问那个他说过要用自己的一辈子去好好爱的女人,他是不是个虚假的人。那些说过的话,是不是都是假的。但是他无法控制,有一种力量一种心情,将他推向悬崖他却心甘情愿。

仄关的大雪下了已有两日,城下的士兵们裹着厚厚的袄子还穿着布甲,冰冷的长矛握在手上发出的寒光不比大雪的温度高。一个冲击说不定就能将长矛击碎,地上的沙子被大雪覆盖,然后被士兵踏成水,然后又被覆盖,结了冰,却又覆上一层雪花。大雪,却没有丝毫减弱的意思。

屋子里的暖炉烧的正旺盛,云司只穿了平常的衣裳,坐在绵堇的床边。她已经睡了两日,大夫说没有大碍,只是些皮肉伤,只是她身子虚弱,新伤加上旧病需要好好休息,不能再有分毫操劳。

绵堇晕迷时候总是轻轻咳嗽,她的身子在这半个月里已经大不如前,就算再怎么休养,也回不到以前了。

“阿司,绵堇怎么样了?”夏仲晚推开门,带进几朵雪花,厚厚的风氅下面是素净的棉衣长裙。

云司起身,揉揉眼睛,“大夫说没事了,只是她还未醒来。”

“没事就好,”夏仲晚坐在床边,却看绵堇微微睁着眼睛,急忙附身,“绵堇?你可是醒了?看得见我吗?”

云司一听,几步跑了过来,“绵堇?”

绵堇呆呆地看着他们,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云司急忙走出去叫大夫。绵堇才被他的声音吵得醒了过来。

“夏姐……”她的声音很细,细的几乎让人听不见,但这两个字,足以让夏仲晚有千万的感触。

捧着她的脸,微凉,夏仲晚瘪了瘪嘴,感叹道:“你,受苦了,绵堇。不到两年而已,你怎么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

绵堇抓着夏仲晚的手,有说不尽的话,太多的情绪想要宣泄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讲起。所有的话语汇成一句话,只是对视着,绵堇就已经满眼是泪,双唇颤抖着,她屏气,“我好想你,夏姐。”

“傻丫头,你可是过得不好?”

“不好,”夏仲晚为她擦掉眼泪,眼泪却又掉了下来,带着大夫进屋的云司将大夫拦住,只站在一旁,静静地看她们的重逢。绵堇吸吸鼻子,夏仲晚将她扶起来靠着,绵堇深吸口气,说,“我该怎么与你说,我怕我会泣不成声。但我心里藏不住,若不说,我一点会憋死。”

夏仲晚拿来她的风氅给她披上,坐在她身边,握着她微凉的手,“慢慢说,我都会听。”

绵堇点点头,话还未说眼泪就已经掉了下来,道:“夏姐你说过,女人一时的冲动会毁了她一辈子,但你从不后悔。绵堇那时还小,不懂,现在懂了。可绵堇不知道后悔不后悔,我不敢去想,我怕自己会后悔。”

“傻瓜,你若是真心,又怎么会后悔?相信自己的决定,你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可是我拥有的太过突然,失去的也太突然,就好像一场梦,从未出现过。”

夏仲晚轻笑,“人生就是一场梦,这段梦对你来说是好是坏,全由你自己决定。”

“不好。”绵堇想也没想就回答。

“若是没有呢?”

她想了想,“更是不好。”

夏仲晚微笑,绵堇一头扎进她的怀里,“可我好痛苦,可真的到了失去的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心痛!我宁愿不曾见过他,不曾爱过,拥有过!我也不想失去!”

“可你拥有了,就必须要失去什么。”

绵堇沉默一阵,脑中闪过许多画面,她呆呆地问,“是不是上天给我的惩罚,惩罚我私心想占有天的后代?”

“绵堇?”绵堇急忙摇摇头,夏仲晚摸着她的长发,道,“没有人会给你惩罚,你与那个人的相遇邂逅都是最美丽的事情。你应该感激,你若没有遇上,就不会有这样的感觉。”

“感激?”绵堇愣住,她为什么要感激?她感激了,所以她的孩子没了,所以她被人凌辱?她不要感激,她强迫自己这么想,只有这样想她才能好好活下去,为了渺茫的机会再见到熙炎,她必须让自己记住他抛弃过自己。

但是她怎么能不感激,若不是遇到他也不会……

“我不感激,我感激的人只有一个,就是云司,”绵堇抬头,擦掉自己的眼泪,“绵堇的命是云司捡回来的,绵堇只感激云司一人。”

“傻丫头,感激不是爱。”

“但是……”

“会是的,”云司走进里屋,打断她的话,“我会让绵堇爱上我的,我要娶她,小晚,我要娶她!”

夏仲晚瞪着他,说:“你叫我什么?”

“晚,晚姐姐。”

夏仲晚收回视线,又说:“阿司,你就与绵堇一样,叫我夏姐就好。”

“夏姐。”云司乖乖喊道。

“真的不是我怀疑你,你对绵堇可是真心?”

“天地可鉴!”

“阿司,”绵堇都有些吃惊,“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我怎么不知道。”

云司比她还吃惊,“你怎么不知道了,我,我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云司讪讪地说,“绵堇,你,愿意嫁给我吗?”

夏仲晚横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直白了?”

云司也不害羞,只是低声问:“绵堇,你愿意吗?”

绵堇摇了摇头,云司急了,“为什么,我,你,不喜欢我?”

“不是,只是我并非完璧,况且你是云家大少爷,我只是个艺妓,连当个小妾都不配。况且,我难以生育,即便是这样,我也不想与别人同事一夫。我愿意一辈子在你身边照顾你,只要你愿意,绵堇这条命都是你给的,但是我不能嫁给你。”

“我不要你照顾我,我喜欢你要你在我身边,我要给你名分,夫人的名分!”

绵堇皱眉,他的脸坦率,她信了,却还是不能,“不行,绵堇配不上你。”

“怎么配不上!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再说,”云司顿了顿,又说,“再说也没有人知道你非完璧,也没人知道你难以生育啊!艺妓又怎么样,艺妓也是人啊!”

“别说了,即便是完璧,一个名门贵族,怎么会让一个艺妓当夫人?不要说了,阿司。”

云司俯下身子拉起绵堇的手,与她四目相对,“不要逃,就算所有人反对,我也要娶你,我不许你逃。”

绵堇紧紧皱眉,将手抽出来不去看他,“不行,”她不要,这样的话,熙炎也说过,但结果呢,却还是分开了,“即便是一个反对,我也不会答应。”

“绵堇……”

“艺妓又怎么了?”夏仲晚起身轻笑道,“我也当过艺妓,但我依然是夏天罡的女儿,夏伯云的孙女。绵堇是我的妹妹,那就也是夏天罡的女儿,夏伯云的孙女。我想云伯父应该很乐意你成为云司的夫人。”

绵堇呆呆地望着夏仲晚,云司却欣喜若狂,“真的吗夏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夏仲晚得意地勾起一抹浅笑来,“你说呢?我几时骗过你?”

“绵堇,你听见了没?你不是艺妓,你是夏家的女儿,是我云司未来的夫人!”

“不,我,我没听懂。”

“夏绵堇,这个名字还不错,也不必根据族谱来改名字了,”夏仲晚想了想,道,“阿司,记得上我府上提亲。”

云司浑身一震,“绵堇,你先在屋子里休息,我去跟小晚商量商量咱们的婚事。”

绵堇呆呆地点头,提亲?可是她记得夏姐说过,自己的双亲早就去世了啊。

云司慌慌张张地跟夏仲晚跑出去,“夏,夏姐,你说让我去府上提亲,可是,”云司犹豫地说,“夏爷爷和夏伯伯不是都已经……夏府还有谁管事吗?”

“我四叔的女儿淀珠若是没死也就绵堇这个年纪了,来仄关之前四叔瞧见我还心心念念着,”夏仲晚拍拍云司的肩膀,“我就为了你们回去一趟,不过这仄关,刺史大人可得好生守着。”

云司感激不尽,“多谢夏姐!”

绵堇糊里糊涂跟着夏仲晚回了周昱皇城汴京城,糊里糊涂认了夏仲晚的四叔夏天宁为父,她没什么感觉,只是夏天宁看着她很是喜欢。人就是这样,就算只是个念想,若是存在有了,也是高兴的。

她没有愿意或者不愿,她要的不多,只想待在夏仲晚身边,只想好好照顾云司,其他已经与她无关。

十年后。

深灰色短发在额前随着步子轻轻扫动,海棠镂空的墨玉坠子系在腰间,潇潇何以,凛凛威风,眉宇清秀,嘴角弯钩。多一分笑颜不多,少一分气质不少,虽是丹凤之眼却处处漏着温暖之意。

在天君的儿孙里这样温柔的样子也只有他一人而已,嘴角永远不变的笑容有有多了一分。脚下踏云,滚边的黑靴不落下任何脚印,在干净的白云上飘动,直到面前出现个大门。

简夜走得很慢,踏进门口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里面人散发出来的仙气,这些年,就算是封印着也无法完全封住了吗?不愧是他。

白色云朵做成的牢笼中,白衣垂落散开,不见其人,只见白云上一朵冰蓝色的花开的正好。那花动了动,细细看去才发现这异样的冰蓝色却是那个人的发色。只从白云上撑起身子,一件薄薄的外衣自然滑落,露出玉瓷般的肌肤,这慵懒的脸却叫人叹为观止。

该用什么字句来形容一个男人的美,美得可歌可泣,却不失男子的霸气,不失男子的傲骨。

“你终于来了。”没有焦距的眼睛望向一边,眼睛透明得可怕,浅浅的,可以看出还有一些颜色。熙炎不记得自己被关了多久,简夜与他一起关了多久,但不久简夜便被放了出去,那之后又过了多久,没有任何人敢告诉他。他想过,等他再出去,也许,已经过了几百年。

简夜蹲下身子,变出一套华丽的衣裳扔给熙炎,“大白天的,怎么一副被人凌辱的样子?”

熙炎抬手,那件一副立刻整整齐齐地穿在了自己身上,“就算什么都不穿也没有人会看见。”

简夜故作惊讶的样子,“那岂不是很浪费?”

熙炎靠在一边,“你来,说明天君下了旨?”

“是,”简夜起身将门打开,走到熙炎身边坐了下来,“在这里待够了吗?”

“呵呵,我何曾想待过?”

“哦,是吗,我是来告诉你的,”简夜看戏似地摇了摇头,拍拍他的肩膀,叹气道,“你知道光跃为你去妖族提亲吗?结果被你未来的正妃娘娘打了个落花流水,一把扇子就给扇回来了,哈哈,好惨!”

熙炎沉默不语,简夜接着兴奋地说:“我还真没见过能这么修理光跃的女人,哈哈,你没看见光跃那一脸愤怒的样子,真是太好笑了!这么霸气的弟妹,不错不错,天君找了个人绝对能治你!”

熙炎还是不说话,也不想听,但简夜倒是说得挺高兴的,“哎,你听见没有?妖界的公主说了,要让娶她的人亲自去提亲,不然谁来都没用。呵呵,十七,你就去一趟吧?”

简夜见他没有反应,打了他一拳,“十七,为兄说话你可都听见了?”

“你去吧。”

“我去可没用。”

熙炎起身,“那我能出去了?”

简夜点点头,“当然,不过我能陪你一起去,别忘了你身上的封印还有一半……哎!十七,你跑那么快干嘛?”

虚乙上君纵观五界,无上宫大殿左右齐齐站着三十六位上君,都等着虚乙上君观测之后的消息。

不过多时,虚乙上君收回仙器放入怀中,走上大殿,双手作揖拜礼到:“天君君上,老夫纵观五界八荒,方才了解。五界之中,共一百三十多个族类,除凡界外,其他三界无需关乎,危乎则有三,不,还有一,却是可危又非危。”

“上君请明示。”

“奏明天君,其一,鲛族之人乃在凡界肆虐,获熙炎上神前去降服,伤亡惨重却连同他手得以逃入深海,但暂无动向,这一暂且可放一放,”虚乙上君摸了摸胡子,暂且是一副安心的样子。顿了一顿,脸上稍有担心,说,“其二,八荒之内有一半妖半魔之珍兽,在西南方万里之外的焦热地带,生性凶猛暴躁,不爱与其他生物言语,虽还未伤及无辜之人,但若置之不管,却也是大祸。”

简夜听后不但没有丝毫担忧之色反而轻轻微笑,侧头看向下面的臣子们,说:“座下数位爱卿,谁愿意前去探一探那珍兽?”

四下议论纷纷,天地之间出现珍兽巨妖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只是虚乙上君都说是危了,想必一定十分凶猛。一时间大家就算自告奋勇也因为没有任何详细情报不敢多嘴。

“天君君上,”一旁青丝垂地,光跃上君上前一步,不以为然,“就让我去会会那个珍兽!正好我膝下坐骑送了二叔,这下正发愁呢!”

“王弟,不是让你去玩的。”

“能降服了就是好的!等臣弟降服了那珍兽,天君就把它赠与我吧!”

简夜笑道,这光跃就是喜欢玩,说是去降服珍兽,谁知道又是想了什么鬼点子去玩。简夜想了想,笑道:“太法上君,您以为如何?”

太法上君主管五行阴阳,一袭紫红色的衣装上前,样子秀美是天界有名的美女,温婉贤淑。她莲步上前,行礼,掐指之间,柔声道:“此时下界属水,而光跃上君的仙法乃是属金,不合适。”

“怎么不适合了,”光跃急了,这一说他还能出天宫吗,“我看挺适合的,反正我闲着没事干,就去探探而已,行了吧。”

太法上君摇摇头,向光跃欠身,“火克金,还请光跃上君不要去的好。”

“那不是……”

“光跃,你想出天宫就明说了,朕准你出去就是,可真珍兽你若不小心被他怎么了,朕都难辞其咎。”

光跃闭上嘴,行礼,“是,君上,光跃明白了。”

简夜依旧微笑,摆手让他回到队列中,又问太法,“太法以为,这里谁最合适?”

“自然是仙法为水性的上君最合适,”太法停了停,推荐说,“天君,太法以为,若只是去探探便不必让资深上君前去,不如就让年纪尚小的雨仙前去打听打听。等知道详细情况之后,再派仙家前去降服?”

“既然光跃想去就一并去吧,负责保护雨仙。”

光跃喜出望外,“多谢天君!”

简夜又问,“虚乙上君,请接着说。”

虚乙摸着胡子,又说:“其三危,天君,方才老夫看了看魔界,瘴气重重,不见任何动向。但是却见有一只食人族巨魔的身影!”

此话一出,大殿之上无一不惊讶的。简夜轻轻握手,“若真是食人族巨魔,朕就不得不防了。”

“魔界守备森严,怕是连只虫子都进不去。”

“进不去也得去,”简夜扫过下面一众人,说,“玉池仙子,松涵上君。”

玉池仙子掌管天池之水流经之地的外界事宜,为人公正,能言善辩,一对锐利的眼神与简夜对视,“玉池在。”

松涵上君掌柜天兵天将三十万,手持个葫芦,上前,“微臣在。”

“朕命你们去到魔界,让魔君驱散瘴气,平衡五界。”

“微臣(玉池)领命!”

虚乙深思半天,还是忍不住向简夜说:“天君,老夫刚刚得知一事,不知是说还是不说的好啊。”

“虚乙上君请讲。”

“最近传言,青丘水顷上神失踪已久,却在北方青海之北让人看见。”

简夜笑道:“如此甚好!”

虚乙紧皱眉头,却说:“知道水顷上神的下落是好,只是奇怪,她身边跟着的却是魔君的儿子。”

“此话当真?”

“应该不假。”

简夜笑不出来了,侧头,“玄玉。”

“属下在。”

“听朕之命,你去到青丘,让水瑜上神马上去查水顷上神的去处,知道以后立刻回来禀报。”

玄玉的命,“是,属下遵命。”

退庭之后,简夜回到后宫,想来着三件事不急却也是急,魔族蠢蠢欲动不是几百年的事情,防着他却不来,不防着却又计划着什么。

“波澜见过天君君上。”

简夜微愣,抬眼一看,发为深蓝,衣裙为青紫,眉眼没有分毫的改变只是往下看去,青色的尾鳍却套在衣裙之中,脚踏一双银白色绣花鞋,叫简夜目瞪口呆。数日不见,那个还只能在海中游动的女子现在却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波澜?你能下地了?”

波澜含笑与简夜对视,身后一人走了出来,“天君,老朽答应过您的事情这会儿可是做到了。”

“朽纹,你果然还是有办法的。”

“只是这后果,”朽纹瞟了一眼波澜,对简夜说,“你心里明白就好,老朽不必多言。”

“简夜?”

简夜回头拉过波澜的手,温柔地笑道:“刚下地会走路吗?我且扶着你,四处逛逛可好?”

波澜满心欢喜,却不知道让她能上到陆地来,花了简夜多少工夫。

三万年前,并州朔阳城。

奔驰的骏马,裙舞飞扬,马踏飞燕之间飘来白绒绒的花瓣。这里山青水绿,刚刚发出嫩芽的小草在唱歌,点点殷红的野花现在看来正是美丽。马蹄踏过的嫩草在翩翩起舞,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山谷,骏马一前一后,在山谷穿梭。

天色若水波,明澈透心,山的另一边,黑衣裹身,额前的发带随风飘扬,策马奔驰,急急追着前面的两人。

骑到远处前面两人勒紧缰绳掉转马头往回跑,与那边的人正好相迎。

“阿木?”跑在前面的云司拉住缰绳,脸上欣喜地笑着朝后面喊道,“绵堇!阿木来了,停下休息会儿吧!”

绵堇来不急拉缰绳直直向云木冲了过去才将缰绳勒住,马儿却停下在原地打圈圈,“啊!阿木,快,马!”

云木翻身下马,一手拉住绵堇坐骑的缰绳,摸了摸马儿的鬃毛,“还没学会?”

“这不是正在学。”

“恩,看见了。”

绵堇附身想拉过缰绳,云木却叹了口气躲开她,“还是我帮你牵着吧。”

多嫌弃的语气啊!绵堇不服气,云木将视线挪开,“阿司,仄关传来急报,金国开始行动了。”

云司和绵堇相视一眼,伸手将绵堇拉到自己的马上,“我们马上回去。”

云木跨上马背,紧跟在云司身后,另一手还牵着一匹马,“金国皇上刚刚封了一位皇后,夏姐本以为他不会这么快攻打过来。”

“屡教不改,每年都来这么几次他也不嫌累!夏姐回来没有?”

“还没。”

“仄关现在谁守着?”

云木眯着眼睛侧头看云司,云司奇怪地看他一眼,绵堇用手肘顶一下云司的胸口,“仄关现在不是阿木守着吗?”

“呵呵,”云司轻笑道,“阿纳希塔?昂不过是虚张声势,阿木,这次定要给他写教训,没事就来边界骚扰,百姓可吃不消。”

“恩。”

已经十年,绵堇从一个无知少女变得贤良淑德。与云司在并州朔阳城生活八年,早就习惯了这样策马奔驰,无拘无束的日子。边关虽冷,但她格外喜欢这里,夹杂着山丘嫩草的泥土气息,湿湿的,很舒服。

这样的日子有事会有点插曲,金国的皇上,也就是昂,每隔半年就会大规模地进攻一次仄关,有几次仄关已经被拿下,打到廖城却怎么都攻不破。

周昱南方为海,北方城池中有三座乃是大关,第一座便是廖城,若是破了廖城大军南下到并州朔阳城,一旦破了朔阳城,最后一道城池便不攻自破。长久以来,金族还未破过廖城。只是在廖城外僵持,而持久僵持下去,却也不是办法,只好退了回去。反复几次后,这一年真没有来犯过。

绵堇掂量着他应该不会轻而易举放弃,来的却是他们早有预料。

回到刺史府,绵堇被云司抱下马来,一排侍女款款出来迎接,纷纷欠身,“迎刺史大人和夫人回府。”

“都起来吧,”绵堇抬手,道,“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再门口站这么多人,珮儿,让她们都进去,下次不要出来了。”

珮儿是绵堇的陪嫁丫鬟,夏仲晚将她给了绵堇便一直跟在绵堇左右打理府中事物。珮儿站在最前,欠了欠身,说:“是,夫人,你们且都下去吧。”

“是。”

珮儿跟着绵堇先行进去,绵堇一边走一边说:“我怎么觉得家里的丫鬟一个个都打扮得这么漂亮?”

“噗嗤,”珮儿掩嘴笑道,“可不是嘛,今早起来还好好的,怎么现在都变得比花儿还美了呢。”

“鬼丫头,笑成这样还不说实话。”

“哪儿能啊夫人,还不是姐妹们看着府里难得来了个人,大家都瞧新鲜嘛。”

新鲜?珮儿这话说的才是新鲜。又不是别人,云木可是经常过来,只是最近来的少了,不想自己家里的丫鬟还都喜欢云木那样的?

绵堇微微笑了笑,反问道:“那你说呢,怎么样?”

“恩?”

“阿木现在都未娶亲,我也着急,不如你去问问他?”

珮儿马上露出苦脸来,要知道云木大人可是谁都不想理会,与其说不把别人放在眼睛应该是完全屏蔽了周围的人才是“夫人,您就饶了奴婢吧,奴婢不多嘴了。”

绵堇瞪她一眼,“知道就好。”

刚过午时,外面的气温稍稍高了一些,绵堇褪去一件外衣站在窗前享受着清凉的空气,就见院子门口进来的云司。她出门相迎,云司见她就是笑脸,方才进来时那一分匆忙全然无影。

绵堇还未来得及问他,他便以牵住绵堇的手,说道:“正是中午难免有些暑气,你向来惧热,先随我回屋。”

“阿司,仄关怎么样了?”

“没事。”

他越是这样轻描淡写,绵堇越是担心,不比从前这次金国一定有备而来。云司牵她进屋,让她乖乖坐下,方才开口,“我与阿木这就赶回仄关去,金国大军怕是已经出发,你乖乖在家中等我,不可乱跑,知道了吗?”

“我也要随你一起去。”

“不行,”云司自觉露出几分担忧,马上握住绵堇的手,装作没事的样子,笑道,“不要了,我跟阿木两个急着赶过去,你马术太差了,带着你我们走不快。呵呵,绵堇你乖乖在家等我,不出十天我定会启程回来。”

绵堇有些不乐意了,瞪着他,“你这是嫌弃我了?”

“怎么会呢,只是军情要紧,况且你不是说好在家等夏姐的吗?”

“虽是答应了,但……”

“好了,你就在家等为夫回来就好,不要担心了,”云司半蹲下来,咧嘴轻轻摇头,打趣道,“你看你的小脸都皱成一团了。”

绵堇拍掉他的手,“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那你乖乖在家。”

“好,好,”绵堇叮嘱道,“千万小心。”

云司附身,吻住绵堇的眼睛。她本没有那个耐心等前线的消息传回来,但这些年,她却习惯了。她学会将什么事都看得开一些,包括生死。

她送云司和云木出门,刚刚跨上马,他们的话还未说完,刺史府门口便迎来另一个人。扬州云大将军的手下,白痕。

“白痕见过两位少爷,见过少夫人。”他翻身下马,身后还跟着几个随从。

云司见他,与云木相视一眼,“起来吧。父亲怎么让你这个时候过来,是否家中有事?”

“少爷放心,老爷身体健康,云府并无事。”

“你来所谓何事?”

白痕望了一眼马上的云木,说:“老爷家书,请二少爷速速回扬州成家,但二少爷几次都不以为然。老爷无奈之下只好面请圣上,将二少爷镇守仄关一职罢免,暂调扬州。”

“这个时候?”云木望向一边,无动于衷,好像一切他早就知道了一样。问这句话的人是云司,“这个时候正是金国打过来,哪里有时间回家娶亲?”

云司顿了顿,又说:“白痕,你且先回去禀报父亲,金国大军降至,等我俩打退金国在回去让云木娶亲。”

“大少爷!”白痕拦住云司的去路,“皇上已经下旨令派大将来镇守仄关,明日便会到廖城。还请二少爷现在就随属下回扬州。”

“白痕,大敌当前,你让我们再等一晚?明日一早说不定金国的大军就已打来廖城了!”

“可是大少爷……”

“阿司,”绵堇走上前去,“稍安勿躁。”

只见绵堇瞧了瞧一边的云木,心想着原来云家老爷早就着急了,不想着个人却是一点都不急。绵堇轻笑,说:“既然皇上都下了旨,一切就听圣旨的。”

“虽阿木不在,我一人也行,但……”云司有些为难,绵堇看在眼里已经明白。原来这两兄弟早就串通好了的。

“别但是了,阿木你就随白痕回去吧,嫂嫂我也为你的终身大事着急,既然父亲都派了人亲自迎你回去,你也不好驳了父亲的面子,”云木一脸的黑云,绵堇接着说,“阿司你还启程去仄关?”

云木和云司面面相觑,云司怕是有心也无力了。

云司勒紧缰绳,“那我走了。”

“去吧,阿木不在,你切记不可大意。”

云司点点头,奔驰而去。

云木被人看住满是无奈,调转马头,“白痕,回扬州。”

“是,二少爷!”

白痕又向绵堇行一礼,“属下谢过少夫人。”

“免了吧,”绵堇摆手,“待新的将军来了,我自会亲自告诉他仄关的消息。白痕,你且告诉我是哪位将军前来,名号什么,怕是万一叫错了,丢了刺史的颜面。”

“是,乃是左丞相的三儿子,尚无名号。”

“丞相的儿子怎会无名号?”

“回少夫人,听说那位大人养在深山,习得一身好武艺,前不久丞相才接了回来。只晓得他名唤熙炎。”

白痕又说了些什么绵堇一个字都未听进去,她只摆了摆手,白痕便匆匆离开了。久久,绵堇还在想刚才白痕说的那个名字。

绵堇轻笑,又怎么可能会是同一个人呢?她抬头看看湛蓝的天空,柔声轻笑,是她糊涂了,没有可能的。十年了,现在想想若真的哪天还能见到,她也定是平淡了的。

第二日一早,珮儿过来传话,说新派来镇守仄关的将军已经到了。绵堇起身并不更衣,拿了封信交给珮儿。

“你出去告诉那将军,就说我身体不适不能出来迎接,这封信交给将军,他看了信便会知道。”

“可是夫人,那将军已经随奴婢进来,正在院子里候着呢。”

“胡闹,”绵堇脸色微变,皱眉瞪着她训斥道,“那人虽只是个镇守将军,但怎么说都是左丞相之子,怎么能让他候在院子里?”

“可,可是夫人,”珮儿面色紧张起来,急忙说,“是将军他自己说,就隔着门与夫人问好就马上启程去仄关的。”

绵堇往外望了望,从窗外只看得见那人一身便装,并无穿铠甲,这倒是让绵堇奇怪。看得出他为人低调,绵堇又说:“你出去叫大人稍等片刻,我梳妆后就出去迎接。”

“是。”

绵堇正在梳妆,珮儿进来,绵堇忙说:“快来给我更衣。”

珮儿欠身,说:“夫人不必着急,将军他已经走了。”

“什么?”绵堇往外看了看,那人已经不见了,“你怎么叫他走了?”

“将军说,前线传来告急,夫人身子不适就不多打扰了,让夫人好好歇着。还说没给夫人请安便走了,等改日再来登门赔礼。”

绵堇放下手里的梳子,只问,“将军,长得什么样子?”

珮儿想了想,笑道:“夫人,那将军长得可俊了!没想到男人也能生的那样美,可真看不出竟是位将军,倒像是个文弱书生。”

“是吗?”绵堇犹豫,忍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又问道,“那将军的眼睛,可是红色?”

“啊?”珮儿眨眨眼睛,反问绵堇,“夫人,有人的眼睛会是红色吗?那多恐怖啊。”

“呵呵,也是。”

绵堇喃喃自语,想来也是,怎么会有人的眼睛是红色呢,自己真是想得太多了。

一日后,援军还未到达仄关,仄关已经告捷。第三日,廖城便被重重封锁起来,但云司却迟迟未回到府中,只让人捎来信,说让绵堇好生在家中待着,不必担心。

廖城的百姓怕是都觉得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了,也都安分守己地照平日那样生活,想着不出半月那些个金国的士兵应该就会退去。

绵堇原本也是这样觉得的,直到传来的消息说,这次金国的皇上御驾亲征,这样,她才有些慌了。

这两日廖城还算平静,并无开战的意思,梁珪梁副统兵乘着金国还未打来前来向绵堇报平安。绵堇一边喝着茶不紧不慢地问他,“听说金国三十万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为何迟迟没有攻打过来?”

“夫人有所不知,金国虽占了仄关,三十万大军直逼廖城,但廖城必定易守难攻,他们虽有三十万大军,但我们也有二十五万,现在慕将军又率兵十万前来。刺史放出消息,金国不敢轻举妄动。”

“持久下去也不是办法,也需要准备军粮。”

“夫人不必担心,金国只不过乘着去年周昱天灾多,以为我们就没人了,刺史早已想好办法对付。”

绵堇点点头,不再与梁珪多说,让他快快去了城门。

晚上闷热,才入春不久却难得的烦闷,也是许久不下雨了吧,空气有些稀薄,叫人不禁有些呼吸不顺。

“珮儿,你去将窗户都打开,屋子里有些热。”

“夫人怕热,也不能着凉了。”珮儿一边开窗户一边说。

绵堇本不以为然,以前也没觉得怕热过,或许是江南的温度潮湿,不及这里干燥的。这儿虽冷,但夏天也是干热。

“夫人,外面有位姑娘求见,说是夫人的故人。”府里的丫鬟巧思站在门口向绵堇禀报道。

绵堇觉得奇了,她的故人除了夏仲晚之外还能有谁?心里思忖着,也没人知道她现在的身份了,“可说了叫什么?”

“没有。”

“老爷不在家这会儿可不能放可疑之人进来。你且去问问她的底细再来告诉我。”

“夫人,那姑娘只说了四个字。”

绵堇将发簪取下来,对着铜镜看着自己的,一边说:“什么?”

“悦己满园。”

“砰!”发簪应声落地,绵堇没去捡反而站了起来,脸色已经全变了,“那姑娘在哪里?”

巧思被绵堇瞪得口吃,“在,在门外。”

“将她带来见我。”

“是,奴婢这就去。”

绵堇一改方才又惊又喜的样子,吩咐道:“将窗户关上吧,去准备些茶点来。”

珮儿欠身退去。

绵堇坐到铜镜前,重新将发簪带上。

“夫人,就是这位姑娘。”

绵堇没有转身,只说:“让她进来,你先下去吧。”

巧思做了个请的动作,“姑娘请。”

一会儿的安静的,绵堇转头看她,她身穿一件简单白底蓝花水边素裙,白色的手绢放于唇边,可以看见上面绣着百合花的样子,下垂的眼睛有了几分惊喜之色,盯着绵堇慢慢走近,双唇微颤,“绵堇?”

绵堇心中一扯,站了起来,这个人,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但她还记得,这张脸,“是,纱涓吗?你是纱涓!”

“绵堇,真的是你。”她的脸上更多的却不是喜悦。

“纱涓,”绵堇拉过她的手,上上下下看个不停,脸上洋溢着笑容,不可思议惊喜道,“纱涓!”珮儿正好端来茶水,绵堇不禁对着珮儿说道,“珮儿你来看呀,这是我江南的好姐妹,没想到竟会来这里了。呵呵,能看见你真好,诗话好么,瞳毓好么?她们都在那儿?”

纱涓眼睑微微一颤,珮儿见绵堇欣喜自己也开心,笑道:“夫人,珮儿就不打扰夫人你们了。”

珮儿出去,将门带上。

“纱涓,你坐。”绵堇给她倒茶,自她走后一直都没有她们的消息。也曾让云司派人去打听,但去时她们都不悦己满园了。

想着以前有人算过,她们四个天各一方,虽是遗憾,但只要过得好,她也就安心了。这下见到故人,不禁又想起以前在一起时,吵吵闹闹的日子。

纱涓愣愣地望她,绵堇满满全是笑容,伸手摸摸绵堇的脸,她呆呆地问,“怎么会开心成这样?”

“因为又能见到你了啊!”

“我也没想过会真的是你。”

“嗯?”

“诗话死了。”

笑容在绵堇脸色僵住,她似乎没听清楚,勉强自己笑着,反问道:“你说谁?谁死了?”

“诗话,”纱涓说得平淡,不喜不悲,“你走的第二年就死了。”

第二年?绵堇想了想,她正是在这里的时候。

“怎,怎么死的?”

“她本就病得很重。”

“病?”

“只是瞒着我们,我与瞳毓也是到最后才知道,”纱涓垂下头,绵堇已经没有那么惊讶。绵堇已经对死这个字麻木,即便是自己都一笑置之,现在想想,那么多年前的事了,她即便是现在伤心,又能如何?

“诗话就是这样的性子,她说她很喜欢一个人,是你带那个人来见她的,但她知道那个人是你的,她希望你们能幸福。”

绵堇微愣,轻轻握住自己的手。纱涓见她垂眼不语就已心知肚明,却不想还是问了句,“那人不是并州刺史,云司?”

绵堇摇摇头却笑道:“已经十年没有见过他了,我现在跟云司很好。你呢?”

纱涓起身,缓缓说道:“诗话死了没过几个月,有一位来自很远国度的男子来到悦己满园,然后瞳毓嫁给他,去了很远的东方。”

“虽是遥远,但这么看来,瞳毓倒是有了门好亲事。那你呢?”

纱涓回头望绵堇,眼中没有多余的情绪,慢慢走近绵堇。百合花的手绢依旧放于嘴边,说的轻声,“我已嫁人,是听他说你在这里,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在这里。”

绵堇见她一副失望的样子,多年不见的姐妹,说到竟然是她的时候为什么会是这样困苦的样子?绵堇有些紧张,咽了咽口水,反问,“纱涓,你怎么了?”

“你猜,我夫君是何人?”

绵堇心虚地躲开眼睛,“我,我不知道。”

“他叫昂,”绵堇心里咯哒一声,纱涓依旧是困苦的样子,捧起绵堇的脸,说:“为什么偏偏会是你呢,绵堇,若是真的像当日那秦淮河边的异族姑娘所说,我们应该再也见不到面,为何还能见到。”

“我们再见面不好么?”绵堇疑惑。

纱涓却摇了摇头,说:“不好,我宁愿永远都不见。”

“纱涓,你说的人不会……”

绵堇背脊僵硬,只见纱涓拿开手绢,柔声说:“你我情分已尽,昂让我来见你最后一面,告诉我若是这次攻破廖城,他抓到你的话,必将你杀之。”

绵堇愣在那里,脸庞的手冰冷,只一句话。她懂了,她的心沉得很低,“所以你这次来见我,是来诀别,或是来……宣战?”

纱涓收回手,转身,右手拿着手绢遮住自己的唇齿,“见你一面,告诉你,这次金国一定会攻破廖城,”她顿了顿,轻叹一声,“我是背着皇上来的,皇上大醉才告诉我,你们曾经的事。绵堇,你好自为之。”

“纱涓,”绵堇叫住她,一时间竟也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很矛盾,当初那样懂事可靠的姐妹,如今这一席话听得绵堇百味俱全,“你,”她的话还未说出口自己却堵住了,想了一想,改了口,说,“谢谢你。”

纱涓再望她一眼,绵堇突然拉住她,半晌才觉得即便是昔日的姐妹如今已隔十年,即便是生死都未知,何况是现在相隔两国。有些事是她们女人不能阻止的,也无可奈何的。

但是,绵堇抬眼,“昂为什么会让堂堂金国皇后只身前来廖城,而且还是廖城封城之前?”

纱涓与她对视,轻笑,推开她的手,“你还是这么多疑。”

“你还是这么喜欢转移话题。”

“我不会告诉你。”

“恩,我知道,”绵堇朝外们喊道,“珮儿。”

门被打开,珮儿欠了欠身,“送姑娘出去。”

“是,姑娘请。”

纱涓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没有回头,只轻声说:“绵堇,我来之前,真的不希望是你。”

绵堇沉默下来,她也不想知道。

五日之后,廖城被破,百姓落荒而逃,直到从仄关过来的大军退守朔阳城,绵堇都守在朔阳城门口,等着云司回来。

朔阳城的大门紧闭,高高的城墙比廖城城墙高出一丈之多,城墙更厚,守备更多,最重要的是,朔阳城乃是在水平线之上。那些敌军若是攻来了城上的士兵更是好对付,这也是周昱数百年来没有被外族灭掉的最大原因之一。

站在并州刺史府前,凉凉的风吹散绵堇的长发,右耳微微的疼,身后一众侍女动也不敢动一下,自己却张望着远远的地方。大街上已经空无一人,没有半个百姓敢出门来。

“夫人,您已经站了两个时辰了,奴婢替您看着,您先进屋等着可好?”珮儿站在绵堇身后说道。

绵堇摆了摆手,说:“让他们都进去吧,我一个人待在这里等着就行了。”

“夫人……”

“去吧,府里一大堆事还没做呢,你让他们都各忙各的去吧。”

“那让珮儿陪您吧。”

“不必了,”绵堇侧头,吩咐道,“你们都进去吧,”丫鬟奴才们欠身进去,她又说,“珮儿你去多准备几间房间,想必从仄关退守回来,梁珪的府上也乱了。待会儿你也去看看,报个平安。”

珮儿答应道:“是,夫人,奴婢这就去吩咐她们打点打点。”

绵堇又摆了摆手。

一个人站在刺史府门口却是更安然,绵堇喜欢一个人静静地等待云司回来的感觉。

“夫人!”大街上策马奔来一个人,绵堇忙上前几步,那人下马来,“夫人,大人马上就回来了。”

绵堇看向那下人身后,期待着云司的出现。

不过一会儿,远处的黑点越来越大,绵堇脸上的担忧之色缓解开来,想上前去迎接,却见除了云司之外他身后还有一批人。

绵堇退后一步,低下眼来镇定一些,身后那奴才突然面色惊讶,大呼一声夫人,绵堇侧头,从上方传来一道光亮刺得她眼睛微疼,脚下退后却一个没有站稳倒向一边!

“啊!”撕裂的疼痛从右面穿透过来,身子像是腾空了一样,连伸手捂住受伤之处的力气都没有了。

当年被箭射中的时候还有那个力气喊两声,如今则是她连反应都未反应过来,竟然连疼都不觉得了。眼前明明就是云司的样子,晕倒之前却看见的是熙炎的脸,那张十年前就刻在她脑中的脸。是慌张的,是她从未见过的慌张,是她曾经期盼的慌张。

“梁珪,你也别说慕将军,换成是我,我也杀了那个人!”

“刺史大人!您别起哄了好不好?总统军不在,您千万不可冲动啊。再说慕将军,您,您平日这么谨慎的大人,怎么……哎!这下连是谁派来的都不知道了。”

“还能是谁!难道是你啊!”

“属下哪里敢啊!”

“梁珪你闭嘴,人都死了,你吵也没用。”

“属下只是说,请你们别这么冲动嘛。”

“慕将军,你说这个小小副统兵都教训起你来了,你是不是应该军法处置?”

门外一片沉默,忽又有声音传来,“无所谓。”

好疼,好疼,绵堇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掉,她还未醒过来,却已经哭得满脸是泪。身子难以挪动,手指微微抓紧了被单,苍白的脸紧紧皱在一起,头像是被人死死抓住,半点都动不了。

“大人!夫人,夫人……”

“绵堇可是醒了?”

“没,不过夫人……”

“哎,急死人了,我自己进去看!”

云司推门进来,只见绵堇已经满脸是泪,憔悴万分的样子让云司一下就红了眼睛。绵堇挣扎着喊着疼,眉宇间已经扭在了一起,眼皮或睁开或紧闭,微微动了动头,却更是增加几分痛苦。

是在做一个梦,是个很长而且醒不来的梦。梦的尽头有一个人,看不清脸,却有一把剑,剑上流着血,一滴一滴,在地上汇成一小滩血水。“啊……”

“绵堇,绵堇?”云司着了急,忙朝外面大喊,“大夫!快叫大夫来!”

梁珪马上出去,云司急急坐在绵堇身边握紧她冰冷的手放在唇边,唤着绵堇的名字,一直喊一直喊,希望能让他睁开眼睛,但绵堇除了哭就是喊疼。丝毫没有半点醒来的意思。

梦里,绵堇看见那个人抬起手指着她,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她突然很害怕却不知道在怕什么。她在哭,哭得撕心裂肺,却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哭。只觉得一瞬间,那把剑刺进了自己的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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