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入宫(1/1)

弘安二年五月,靖南侯麾下天策营与西泯军在亦谷血战。与此同时,靖南侯本人却悄然率领劲旅从大魏边境月宛国借道攻破翼州防线,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复燕、翼、幽三州。

偃晟挟帝潜逃,南侯亲率铁骑追截,突入数万逆王残部中迎回瑞帝。逆王偃晟自尽。南侯领军与部将铭剑所率天策营合击西泯军,西泯溃败。西泯王司徒无恤负隅顽抗拒不投降,靖南侯严令只可活捉不可伤其性命,司徒无恤遂突围逃窜。

这一天,洛孤峰上正和可人一起溪边洗衣的归旋忽喋血清溪昏迷不醒。

可人吓得花容失色,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月晏便已飞奔而至从溪水之中抱起归旋。

月晏为其诊脉,归旋气若游丝性命垂危,月晏只得以千年玄参压其舌底暂时续命,然后对可人道:“夫人现在情况危急,我只能立刻将她带下山寻访名医。”

可人含泪点头道:“好、好、你快去吧。”

月晏又取出箫管燃放信号,让可人留在房中等待暗卫救援。

接着便抱起归旋纵身下山。

***

月晏在山下雇了车,将归旋放进车内安置。

她如蝶翼一般的睫羽一直紧阖着,身体一时发烫一时发凉。他想一路就这样抱着她,可是没有。驱着马车心如烈火一路飞驰。

在回京的途中,马车忽被人团团截住。来人却不是暗卫而是禁军!

领军将领向月晏行礼道:“陛下有令,令我等迎南侯夫人入京。”

月晏傲然按剑,“多谢圣上美意,但夫人有我慕家军护卫即可。”

那人勃然变色:“你敢抗旨?!”

月晏道:“卑下不敢,只不过卑下受南侯军令在先。”

正在僵持间,忽又有几人飞骑而至。待看清为首之人,众人皆色变,立刻下马行礼道:“参见圣上。”

偃修令众人退后,单独与月晏密谈。

“月右使可是要带着楚夫人去京城寻访陆神医?”

月晏默然片刻道:“是。”

偃修摇了摇头,“夫人之病陆神医也无药可医。月右使当知夫人得的不是病,而是了与西泯国主司徒无恤生死同命的同命蛊!而今司徒无恤负伤逃窜下落不明,定然是伤重难愈性命垂危,是以夫人也性命危矣。朕秘密寻得苗疆解蛊高手或可一试,请右使速让夫人随朕回京不可再耽搁时间了。”

月晏沉吟不语。

偃修道:“朕已得到消息,慕府暗卫也正赶往此地,南侯现在不在京中,暗卫皆为老侯爷控制。月右使当知夫人现在的情形若落在暗卫手中未必安全,以老侯爷忠烈报国之心,定会大义灭亲牺牲夫人以除后患。而朕与南侯虽名为君臣,实为挚友,南侯于朕有擎天捧日之功,他之夫人朕定当竭力保全。”

月晏闻言动容,却坚持言道:“少侯令我寸步不离保护夫人。”

偃修沉吟少许,道:“既如此,右使便随夫人一起入宫吧。”

月晏跪拜在地:“多谢圣上。”

***

于是,月晏归旋由禁军护送入宫,被安置在一处僻静的宫苑。

偃修带了一名白发巫医前来为归旋诊治。

巫医看过归旋后摇头道:“同命蛊只有宿主可解,若要保夫人性命无虞,而今唯有为其强培元神,可这样既是为夫人保命亦是为宿主保命。”

偃修道:“还请大师尽力医治。”

巫医为归旋施术,归旋情况渐渐稳定。

***

立德殿内,宛春静走到偃修身边,柔声说道:“皇上,此乃天赐良机,楚归旋现在秘密入宫,您只要将知情人尽皆除去,那靖南侯夫人便从此失踪了。她落入这禁宫之中还不随你想怎样便怎样?”

偃修摇了摇头道:“归旋性情刚烈,若我强行威逼她定然以死明志。再者,朕要得到的是她这个人,不光只是她的身子。”

宛春静眸光微微一寒,脸上却笑语晏晏道:“陛下对姐姐之心真是让人感动,但靖南侯若是得到姐姐出事的消息必定快马加鞭赶回京城。等他回来了事情可又麻烦了。陛下,机不可失当断则断。”

偃修沉默不语。

烛光之下,宛春静笑容温柔如水,“臣妾觉得陛下应当先得到姐姐的人,再谋求姐姐的心。这女人嘛,你与她有了肌肤之亲这情分自然便会慢慢不同。陛下若是怕把事情闹僵无法收拾,臣妾倒有一计可让您如愿以偿一亲芳泽,而她又怪不着你。”

***

第二日,归旋悠悠转醒,看见眼前一张熟悉的面庞哭得梨花带雨。她蹙蹙眉道:“春静?”

宛春静惊喜不已,“姐姐,你醒了?!”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的蛊毒忽然发作,陛下令人将你和月晏接入宫中,并请了苗医为你诊治。”

归旋略微一呆,转首只见低垂的纱幔外隐隐有一修长秀逸的男子身影。

春静笑了笑道:“今日陛下和我一起前来探望姐姐。只是男女有别,他不便进内室探视。”

归旋道:“这如何敢当?妹妹,你扶我起来。”

春静将归旋扶起。

归旋隔着纱幔缓缓下拜,“归旋多谢圣上大恩。”

帘外偃修身如修竹,轻声说道:“夫人无需多礼。夫人乃南侯之妻,春静之姐,亦是朕之亲友。”

归旋无声拜谢。

春静拭拭眼泪将归旋扶起,“姐姐,你身子尚弱,还是好生休养要紧。对了,你秘密入宫之事我们怕走漏消息,所以连个贴身宫女也没为你安排,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还请月晏将军为你稍做易容,然后姐姐便到我宫中休养,我也好方便照顾。”

归旋秀眉一颦,犹豫道:“我住在你宫中恐有不便。”

春静道:“有何不便?我将偏殿腾出来给你住便是。这个宫苑虽然地处偏僻,但若一直住在这里自会有人发觉生疑。你和我住在一起便说是我的宫外亲眷便可,有何人能嚼舌根?”

这么安排也对,可归旋心里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妥,她沉吟片刻道:“南侯走的时候令月晏寸步不离保护我,我若遣他离开他定然不从,可若让他跟我一起住到你的兰芳殿又太不合适。我一名外妇久居宫中实在不妥,还是寻个机会让我和月晏出宫才好。”

春静不禁微微一呆,她原本是想趁机甩了月晏方便行事,没想到归旋连她都有所顾忌。“这怎么行?姐姐现在这般情况怎能出宫……”

这时,只听偃修在外说道:“此非常时期便不要拘泥小节了,便让月将军随楚夫人一起搬过去吧。”

春静呆了呆,旋即笑道:“对,还是陛下圣明。”

***

月晏替归旋化了妆容,菱花镜中出现一个容色温婉的妇人,较之归旋本人艳光隐去了九分,年岁也大了八、九岁。

月晏带着鹿皮手套为她梳头。

归旋看着镜中穿着内侍服侍的月晏不禁“噗嗤”笑了出来,“月晏,你穿这身衣服还真是合适,你本身就长得俊俏,还又会化妆又会梳头的……”

月晏抬眸看了镜中的归旋一眼,面无表情。

归旋住嘴,暗暗吐了吐舌,生气了吧?要他是个男人谁愿意被说成穿着太监衣服合适?不过他肯定不是男的,否则怎么会每次易容都给她易这般难看,肯定是嫉妒她呗。

归旋正在胡思乱想,忽听月晏问道:“兰婕妤是你的义妹,她请你住到兰芳殿,为何你一定坚持要带上我?”

归旋顿了顿,说:“少候走的时候说过,我能像信任他一般信任你。”

月晏握着发丝的手一顿,然后徐徐、小心地将黑密柔亮的发丝别起来,在她鬓边插了一只茶花造型的丹砂挂珠钗。

归旋看着镜中自己微微一怔,“月晏,你梳得真好。”

***

归旋和月晏一起搬到兰芳殿偏殿,之后她身体好转,她知道这说明司徒无恤也脱离了险境。

她忍不住打探前方战事的消息,春静笑道:“姐姐不用担心,前方战事大捷,皇上已将夫人在宫中的消息秘告南侯,不过南侯还是归心似箭,不日便会回京。”

归旋这才松下心来,春静瞧着她的模样又忍不住打趣。

这一日,两人正在亭中对弈,皇上下朝后直接过来了。春静连忙起身去迎,归旋弯腰行礼,“皇上。”

偃修微笑道:“夫人请起。”

春静娇声道:“陛下快过来帮我看看,姐姐快把我杀得片甲不留了。”

偃修微微一晒,“我倒要看看楚夫人高艺。”

说罢他走到亭中一看,脸上笑容微微收敛,过了良久,缓缓道:“夫人这棋路倒有几分像我一位故人。”

归旋心中一愕,难不成他是指的自己?自己化名楚雪丹时倒是与他一弈。她淡然道:“这倒有些巧了。”

春静问:“还有这样的事情?陛下那位故人呢?”

偃修亦淡然一笑,“随风而来,潇洒而去。对了,兰儿,朕替你下完这局棋如何?”

春静道:“那当然好,我在一旁观战。”

偃修坐下,抬眸看着归旋,“夫人,请。”

归旋无奈坐下,持起一颗墨玉棋子沉吟片刻方落。那落于棋盘上的手明净若玉、晶莹若雪,照得偃修眼眸微微一眯。

石桌之下,他右手的掌心忽然泛起一阵柔若无骨、温润滑腻的感觉。

那是握着她一路狂奔的感觉。

彼此无声对弈,棋致中局,归旋无路可走,遂弃子道:“我输了。”

偃修微微一晒也不多言,推盘起身,对春静说:“兰儿,去将朕的碧玉笛取过来。”

春静取了笛子奉给皇上,他接过碧玉笛在手中轻轻打了个转横笛唇边吹奏起来。

那笛声坦坦荡荡直抒胸臆,风鹏翱翔九万里,笛音开阔如阳光俯洒下的原野和山川,雄浑而孤傲无比,然笛音深处渐起落英,月光如许,寂寞一缕,心事无可诉。慢慢,一曲终了,绕梁不绝,如飞吹余音悸动飘逸。

偃修回过身来舒眉而笑,目光朗澈却带着莫名的情绪,对归旋微微一笑道:“朕今日想起故人一时感慨,倒让夫人见笑了。”

归旋心中亦有一分怅然,摇了摇头道:“陛下言重。”

偃修默然不语。

春静在旁说道:“我和姐姐还真要感谢那位故人,不然哪有缘听到陛下一曲仙音?陛下,这个曲子叫什么名字?真好听。”

偃修微微摇头,“无名之曲,随意吹奏罢了。”

春静大发娇嗔,“陛下你又敷衍我!平日里请您吹个笛子你都推脱,今儿好容易吹了一曲又不说名字,分明是不把兰儿放在眼里。”

偃修温柔一笑,以玉笛轻点春静额头道:“好了,别发脾气了,日后你想听朕便吹给你听就是。”

春静这才笑了起来。

归旋见此情形也不禁莞尔。

***

皇帝爱重婕妤,专门在兰芳殿为她修建了一间白玉池。

夜里,归旋和春静并肩靠在浴池边,两人皆一袭雪衣,衣身修长宽袍大袖,如云乌发披散迤逦,潋潋池水映着她们窈窕美好的身影。

归旋问:“皇上是不是对你很好?”

春静挨着她,手里拾着她一缕秀发绕在指间玩,“姐姐为何这么说?”

归旋笑道:“你一向娇娇怯怯谨小慎微,但在皇上面前却随便的紧,还敢发小姐脾气,这不是他平日宠着你是什么?”

春静面上一红、咬唇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微垂下眼眸低声道:“姐姐,我自嫁了陛下方知什么叫真男子,他……真的很好。”

归旋见她这副幸福羞怯的模样不禁也会心而笑,可心中却忽又滑过一阵奇怪的感觉,一切都很好,可偏偏给她一种……一种太过刻意的感觉。

这时,春静又向她靠了靠,将头落在她肩上,似乎在她颈间轻轻吸了口气,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姐姐,要一直能像现在这样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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