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师心鸾想出答案，师挽君带着武安侯府两个姑娘来了。都是女眷，楚央不便呆在这里，便去了书房。
姑侄女几个早就打听过师心鸾的伤势，所以见到她后并没有太意外，只是免不了担忧。
师挽君道：“以后若是没事，就少出门吧。”
师心鸾漫不经心的嗯了声。
师心彤忧心忡忡道：“姐姐，你脸上的伤严重么？真的不会留疤么？大夫怎么说的？”
“无碍。”
穿越以来，师心鸾从来都不曾真正融入到新的生活中，哪怕是对着这一群家人，总有些距离感。如今想通了，再见到两个妹妹，从前的客气倒是淡去了不少。
“本不是什么大事，搞得这般兴师动众的作甚？”
“还说呢。”师心彤嗔道：“好好的居然遇到了刺客，还受了伤，祖母和父亲都吓得不轻，若非顾忌着礼数，早过来看你了。”
师心鸾笑笑，眼中多了些微暖意。
“父王已派人全面搜查捉拿刺客，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的。最近有些不太平，你们俩也好好在家呆着，尽量别出门。”
依着萧家阴险狭隘的作风，大底将整个武安侯府的人都恨上了。她出门还有高手跟着，两个妹妹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两人都点头。
师挽君轻叹一声，道：“中秋晚宴，就别进宫了，省得招惹麻烦。”
这个麻烦，指的自然是皇后和云乐。
虽然师心鸾觉得这个小姑姑很有些神秘，但她对自己的关切，倒是没有掺假。
她至今不懂，师挽君上次为何要用那蔷薇花粉让自己发热？
“心鸾。”
师挽君眼里掠过一丝复杂，喃喃道：“心鸾，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师心鸾目光微动，道：“小姑姑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师心云和师心彤也看过来。
师挽君柔柔一笑，“没有，只是突然想起了你娘。”
师心鸾不语。
师挽君也没多说什么，只道：“不早了，你好好休息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嗯。”
姑侄三出了门，在院子里碰上回来的楚央。
师心云和师心彤低头行礼。
师挽君却平视着楚央，道：“世子忙于政务，也该多陪陪妻子才是。”
师心云和师心彤惊愕。
小姑姑虽然是长辈，但姐夫身份尊贵，岂是她可以教导的？
师心彤刚要出言打圆场，却听师挽君继续说道：“我自知身份低微，没资格对世子评头论足。我也知晓，世子乃朝中重臣，心怀黎民百姓，不拘泥于闺阁情长。可世子既求了这桩姻缘，应当也非无情之人。心鸾自幼丧母，受尽苦难，实属不易。世子若怜她疼她，那么但求忙于朝政之余，也莫冷落了她。”
这话一出口，身后两个侄女都不说话了。
说到底，姐夫再好，那也不是师家人。她们总还是站在自家人的立场上的。
长姐这次受伤，也有姐夫保护不力的责任。
作为娘家人，她们总要维护自己人，让北靖王府的人知晓姐姐并非孤苦伶仃，还有家人可以依靠。
楚央一直对师挽君心存怀疑，这个女人实在太神秘，尤其想到她上次害得自己媳妇发热，便对她很有意见。此时听了这番话，倒是有些讶异。
他自问阅人无数，师挽君这番话倒不似作假。
但这种端着的姿态，让他有些不喜，面上笑容淡淡。
“小姑姑多虑了。阿鸾是我的妻子，我自当珍之重之。这世上任何人欺辱她半分，我必将百倍讨回，绝不姑息！”
后面这句话，倒是有些意有所指。
师挽君对上他黝黑深邃的眼，微微一笑。
“如此甚好。”
……
楚央一走进来就看见师心鸾在发呆。
“在想什么？”
师心鸾趴在软塌上，歪头看他一眼，“我在想，是不是误会了小姑姑。她对我，好像真的没有恶意。”
楚央在旁边坐下，想起方才师挽君说的话。
“嗯，她似乎对你格外关心。”
师心鸾翻了个身，平躺着。
“我幼时倒是与她十分亲近，后来她嫁去沮阳，鲜少回京。和离回府后，我又在青州。每年年节的时候父亲都会接我回来，她倒是会与我寒暄几句。今年祖母大寿，父亲接我回来，是准备给我许一门婚事…”
“嗯？”
楚央听到这里，含笑的低下头去。
“你父亲准备把你嫁给谁？”
师心鸾瞥他一眼。
“满京城适龄的未婚公子哥不少，爷，难道您还得一个个的去计较？”
世子爷笑得很温柔，抚着她的脸，道：“我像是这么小气的人么？”
师心鸾伸出一只手，将他的脸推开面向镜子。
“好好照照你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就知道您的心胸到底有多狭隘了。”
楚央轻笑一声，干脆抱着她起来，自己躺下去，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你是我的女人，自然不能嫁给别人。”
师心鸾还不太能适应与他这般亲密，又听得这句话，顿时嘴角抽了抽。
“幸亏我当机立断求了赐婚圣旨，否则岂不是要遗憾终生？”
某世子颇为自己当初的英明神武而自豪。
师心鸾很想泼他冷水。
爷，当初您可是一厢情愿。
不过再想想当下两人的姿势，还是算了吧，她可不想与他在这儿上演什么活春宫。
“起来。”
楚央搂着她的腰，耍赖。
“累了，没力气。”
没力气还抱得这么紧！
师心鸾真是被他的厚脸皮气得无言以对了。
“爷，那您可否松松手？我热啊。”
“热就把衣服脱了吧，嗯，为夫帮你…”
说着就要对她伸出狼爪。
师心鸾一把拍开他的手，没好气道：“你就不能正经点？”
“我哪有不正经？”
世子爷很无辜。
师心鸾告诉自己不要生气。
深呼吸。
她端着笑脸，“爷，我现在可是伤员，心情不好很影响养伤的。若是一个不慎脸上留了疤，那我在您面前肯定得自惭形秽无地自容，只好求一封休书下堂离去，再找个尼姑庵绞了头发，从此青灯古佛…”
“你敢！”
楚央一手捏着她的下巴，眯着眼道：“你去一个庵我灭一个，我看谁吃了豹子胆敢收你。”
说归说，到底还是松开了她，师心鸾却没动。
楚央讶异，而后笑道：“舍不得了？”
师心鸾有些怔怔的，眼里浮上淡淡雾气。
“阿鸾？”
楚央皱眉唤了声。
师心鸾垂眸，从他身上下来，走向床榻。
楚央坐起来，盯着她隐没在床幔后的绰约身影，“阿鸾，你有心事。”
笃定的语气。
师心鸾倒下去，微闭上眼睛。
“没有，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
楚央想了想，还是走过去，撩开床幔，低头看着她。
“什么事？”
师心鸾却不说话。
楚央轻叹一声。
“你总是这样…”
后面的话，便湮灭在彼此的呼吸中。
他正准欲放下床幔，师心鸾突然睁开眼，道：“楚央，你有过…绝望的时候么？”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莫名其妙。
但楚央还是认真的想，然后道：“我有过失意，有过沮丧，有过无能为力。但，唯独没有绝望过。”
他坐下来。
不知是否因那床幔太过厚重，挡住了所有光线，以至于师心鸾看不清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从前我恣意轻狂，骄傲得目空一切。离家以后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人生。可再怎般的困苦磨折，只要我还活着，就有希望突出重围，冲破困境。所以，我不曾绝望过。”
师心鸾默了默。
心智强大坚韧不拔的人，是不会轻易妥协和屈服，哪怕是面对命运。
“所以，死…才是最绝望的，对么？”
楚央想起她在马车上说的话，骤然握住她的手腕。
“阿鸾，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师心鸾冲他笑了笑。
“今天小姑姑提到我娘，突然便有些感触。那时我年幼，还不懂得什么叫做悲伤和痛苦。长大以后，也只能思念一个模糊的幻影。”
“你说，人生短短数十年，我们是否应该…珍惜当下，而不是去纠结那些或有可无的得到或者失去？”
“虽然我觉得你经常说话有些…”
神神叨叨的。
当然这种话世子爷是不会在媳妇面前说的，于是换了个词，“高深莫测。但是这句话，甚得我意。”
师心鸾眼睛轻飘飘一瞥，便如照妖镜一般将他吞进去的评价照得纤毫毕现。
并未与他多计较。
“那咱们就说点贴合现实的。”
“好。”
楚央乐意奉陪。
师心鸾觉得抬头看他的姿势太累，便往里侧挪了挪，“你躺上来。”
楚央有些意外。
“别误会，我只是不喜欢仰着脖子跟你说话，显得多崇拜你似的。”
师心鸾一句话掐灭世子的心猿意马。
楚央失笑，脱了鞋躺在她身侧。当然，未经媳妇许可，他还是比较安分的。
“娘子请说，为夫我洗耳恭听。”
师心鸾斟酌一番，道：“你说，除了血缘至亲以外，人的感情，可以持续多久？”
楚央侧头看着她稍显迷茫的眼，想起那日醒来看见她烧红的脸和梦呓的那些话…
“有些或许是朝夕之间，有的…会是永恒。”
师心鸾心中一动。
楚央继续道：“父王是武将出身，急躁又莽撞，还有一身的坏毛病。但他对母妃情有独钟，一生未纳妾。我自小看在眼里，觉得这浮华奢靡的皇城之中，总算有些温情。也正因如此，父王对我的教育才格外严厉。”
这个‘严厉’，指的自然是女色。
师心鸾听懂了，这家伙是在变着法儿向自己表忠心呢。
抿了抿唇，她眼中笑光温暖。
“你这话题扯得远了啊。”
“不远。”
他笑意微微，彼此心照不宣。
“这叫举一反三。”
“油嘴滑舌。”
娇嗔的语气，少了往日的嘲讽不屑。
楚央觉得，她生病也好受伤也好，事后总会有一些改变，尤其是对自己的态度上。
“阿鸾。”
他握住她的手，道：“你这般的多愁善感，倒是让我怀念你从前没心没肺的样子。”
师心鸾倒是没抽出自己的手，“你这是有受虐倾向呢？”
楚央笑笑，没接话。
“阿鸾，今天从华云寺回来，你便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那必然与我有关，对不对？”
师心鸾垂眸。
这个时候倒也不打算掩饰，“嗯。”
“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昏暗中他目光温软，含着脉脉柔情，“至少我在你心里，终究还是占据了一席之地？”
“你这举一反三的思维，倒是炼得炉火纯青。”
师心鸾没有直接否认也没有像从前那样出口讥讽，同样笑意微微，神情柔和。
楚央眼睛亮亮的。
“你今天说，撤销赌约，也是因为这个么？”
“爷，您的恶趣味可不可以稍微收敛一点？”
师心鸾天生的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如烟花三月京华漫漫，涤荡了时光，惊艳了苍穹。
“本来我是觉得呢，咱俩继续这样斗下去，也是两败俱伤，谁都讨不了好，所以提出和解。至于你现在在我心里的地位呢…”
她刻意拉长了音调，在他含笑微微却明显有那么几分闪烁的眼神下露出一笑。
“还有待提高。”
楚央无奈。
“你总会在我猝不及防下给我当头一击。”
“咦，我以为你应该早就习惯并且做好了最充分的准备。”
师心鸾眼中满是戏谑和幸灾乐祸。
楚央看着她弯弯眉眼，无奈又宠溺道：“你就仗着我宠你。”
这话却是让师心鸾当头棒喝。
曾经，她只会在自己的家人面前才会恃宠而骄。
“楚央。”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
“我不喜欢宫越。”
楚央一怔。
师心鸾转过头来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里倒映着他的影子。
“从来都不喜欢。”
楚央呼吸急促，忽然倾身，吻上她的唇。
师心鸾眼睫颤动，一只手被他抓着抵在床上，另只手微微抬起，最终又放了下来。
他扣着她后脑勺，在她唇上肆略。初时稍显粗暴，而后慢慢温柔下来，却带着强烈的占有气势。
师心鸾没反抗，也没迎合。
她感受着自己此刻的心境。
仿佛平静的海面荡起了涟漪，渐渐翻腾，整颗心都跟着滚烫起来。
她慢慢闭上眼，却在他渐渐放松力度的时候，发出一声轻笑。
楚央不满的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这时候还能笑得出来，真是不解风情。
师心鸾却笑得不能自抑，眼角甚至笑出了泪花。
楚央原本还不满，见她这模样，反倒是有点担心了，这是怒极反笑呢还是还有后招？
“阿鸾，你…”
师心鸾仍旧在笑。
“爷，干菜烈火，一个不小心，可是会烧到自己的。”她笑容明媚，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毕竟白日宣淫，可不是一个好词儿。”
楚央原本还有些郁闷，听了这话却眼前一亮。
白天不行，那晚上…
然而当他目光落在她缠着纱布的脸上，又暗了下来。
“我同意你的建议，咱们撤销那个无聊的赌约吧。”
师心鸾马上顺杆子往上爬，“爷，您这是担心穿上女装便不能再展雄风，临阵退缩了么？”
那‘再展雄风’四个字刻意停顿，吴侬软语魅惑风流，只听着就想喷鼻血。
世子爷坚守岗位，坚决不让她看了笑话。
“娘子这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见长。”
他半压在她上方，一只手挑起她的下巴，笑得分外邪魅。
“其实无论阿鸾是穿女装还是男装，最终都会被我扒得一丝不挂…”
话未说完，师心鸾一个屈膝，随即狠狠一脚。
咚——
世子爷求欢不成反被媳妇一脚踹到了地上，晚上灰溜溜的继续与他的软塌作伴。
悲剧的世子爷抱着被子恨恨发誓。
早晚再振雄风，让你只能哭着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