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妖女手记(六)来生(1/1)

当时上官璇不在,张牧在白水客栈住了一夜,裴峦风赶回求救,铁逍遥听他说了众人失陷的情形,便向张牧要个精通机关的人。

张牧赶回华县,一时也派不出像样的人来,掂量来掂量去,给铁逍遥找了一个工匠,又差了个武功尚可的手下齐往华山帮忙。

这会儿换铁逍遥带着蔡沐阳诸人连夜赶往华县,等到了西岳庙,有张牧的手下迎出来,叫众人歇息稍待,只领了铁逍遥去见张牧。

“铁大侠脸色不佳,可是出了什么事?华山一行结果如何,人救出来了么?”张牧一见铁逍遥,便急着打听。

铁逍遥郁郁地道:“这事十分麻烦,你那手下死在了越常弃手里。那工匠你从哪里找来的,真是服了那位老兄,他还没有回来么?”

张牧愕然道:“没有,怎么了?”

铁逍遥没空多讲,道:“说来话长,先别说这个,劳你差人帮我找一下阿璇。”

张牧却笑了笑,道:“你们两个怎么了,小情人闹别扭了么,这个不想说,那个也不睬我,算了,我是好人,不和你卖关子,你要找秦姑娘,别着急,她在我这里好好的。”

铁逍遥怔了怔,松了口气,道:“她人呢?”说着便欲站起身来。

张牧见他那猴急的模样,更觉好笑,道:“本来我是担心你们,想着去看看人都回来了没,正巧路上遇见秦姑娘,便将她接了来。我瞧着,她的情绪好像极为低落,问她她又不肯说,只得先叫她一个人在大殿里静静心。”

他见铁逍遥眉宇间隐有忧色,心中微动,突觉着不对,这两个人他虽接触的不多,却很费了一番心思研究,如今这样肯定是出了大事,想到此,他不由得正襟危坐,神色严肃起来,道:“究竟出了何事?”

要说铁逍遥此时还真缺少个人能让他倾诉一下,张牧当年又在沈园呆过,和沈风、风允芗都不陌生,真是天赐这么一个可以商量的人,所以铁逍遥也不隐瞒,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全部同张牧讲了一遍。

张牧越听越是震惊,待铁逍遥讲完,先是安慰了他一句:“你先不要慌,我瞧着秦姑娘气息肤色都很正常,不像是被你们说的那毒虫咬伤的模样,就算是不慎被咬,她是《无疾神篇》的真正传人,沈风无法化解,不见得她也想不出办法来。”

他这才知道铁逍遥手里握着的那卷纸是什么东西,又道:“你拿给我看看。”

铁逍遥做势欲给,突然又收了回去,自己拿着仔细翻了翻,将里面涉及凤纹功的几页挑了出来。

他深知凤纹功的厉害,到不是要帮连家隐瞒,而是多一个人知道上官璇学了这门不死神功,她就多一分危险。

张牧不以为意笑了一下,将铁逍遥挑剩的手记接过来,道:“还有不能叫我知道的么?”

风允芗的这卷手记,张牧看得很慢,不时停下来沉思,似是在想当时自己所见是个什么情景。

铁逍遥同他说了这会儿话,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他望着张牧一张老脸上难得出现了丰富的表情,突然心中一动,有了个主意。

张牧终于看完,合上手记,还给铁逍遥,叹道:“竟是这样,她将我骗得不轻啊。”想了想,忍不住问道:“上回你们被困在那山谷,便是动用了‘十七寸骨斩’杀死的成康、文筑生等人吧?我一直想不通,问他他又不肯说,原来那刀竟是自华子峰死后便落到了你的手里。”

铁逍遥有些意外,那孩子竟真的没有透漏上官璇以“十七寸骨斩”屠谷的真相,张牧与他感情无疑是极深的,那孩子小小年纪信守承诺,十分难得,而以张牧的老谋深算,竟也就这样算了,没有再行逼问,这就有些古怪了。

铁逍遥已经打定了主意,正好借着这话题与张牧好好算算账,便道:“不错,刚巧在山谷中遇见风入衣,当时我与阿璇为了你的托付几番生死,实在没有办法,我只得将那刀交还给了风入衣。”

张牧不由地慨叹:“这刀竟当真如此厉害,如今风入衣到真坐实了这天下第一之名。”

铁逍遥冷笑道:“张大人,为了你的这点儿事,我和阿璇险些送了命,更将这江湖人梦寐以求的宝刀拱手送人,你呢,当**说要除掉陈青槐,又说帮我找出仇人来,可都没有做到。”

张牧苦笑:“铁大侠,张牧自忖并非言而无信之人,那小刀王,从今而后你大可便当这人已死,至于查找真相,你也知道,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总要宽限些时日。”

铁逍遥扬起下巴,道:“反正这件事,铁某是大大吃亏了,你若以为如此便可以打发了我,那以后大家便当不认识,你有事千万不要再打我主意。”

张牧哭笑不得,道:“那你看张某还能为你做点什么?”

铁逍遥想了想,换上一幅笑脸,道:“张大人,这样,你帮我一个忙,事成之后,那‘十七寸骨斩’我就当从未入过我手,再不同你提这事。”

张牧隐隐觉着不妙,迟疑道:“你不会是想叫我帮你……”他用手指了指大殿方向“……帮你哄得她原谅你吧?”

铁逍遥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这样。”

张牧登时将嘴咧成了苦瓜:“这可太难办了,你杀的是她的亲姐姐,女人心,海底针啊,只看云霜的脾气,就可知道一二。一不小心,就会弄巧成拙。”

铁逍遥闻言不满:“阿璇和她那姐姐性情可全然不同,若是好办我干嘛要求你?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

大殿里点着长明灯,西岳大帝的神像身着白袍,头戴太初九流之冠,面容威严,居高临下静静俯视着殿中人。

上官璇两手托着腮,坐在神像下方的一个蒲团上,呆呆望着神案上袅袅升起的轻烟出神。

自跟着张牧到了西岳庙,她就一个人躲进这大殿里,张牧颇不放心,差人借着上香和添灯油的工夫进来看过几回,见她动也没动过,似是便准备着这么天长地久地坐下去。

开始的震惊与难过,在她心里慢慢沉淀下来,变成一种钝钝的痛楚,若是不去多想,亦不会那样的让人痛彻心肺,所以这大半天的时间,上官璇便这样坐着发呆,刻意回避去想接下来自己该当怎么面对。

“记忆里有个满脸大胡子的男人,他的胳膊粗壮有力,总是托着我的腋下,将我提离地面,和他一样高,方便他同我说话。我嫌他弄得我很疼,不让他抱,嫌他胡子扎脸,不让他亲,等我明白这辈子再也不会有人像他那样疼爱我,他已经死了。他死之后,我不再有亲人,娘待我总是小心翼翼,像对待客人,秦梦泽对我虽然不坏,但他不是我的父亲,他更爱自己的孩子。娘和秦梦泽骗我,说他不再爱我们,自己离开了,我当然知道那不是真的,我还知道是娘害死了他。我的母亲害死了我的亲生父亲,而我是娘的帮凶,所以老天爷觉着我罪孽深重,罚我一辈子受苦……”

“喝下这剂药,我永不可能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了,也好,我不要像娘一样,为不爱的人生孩子。我还有……妹妹。”

“梁山伯、祝英台,英台若是不死,终也要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

“我终于见到了蝈蝈儿,我的妹妹穿着红色小huā的夹袄,扎着羊角辫,正同蔡家的两个小子在院子里用棍子赶得鸡四处乱飞,她的脸蛋儿红红的,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三年不见,她长得更像秦梦泽了。发生了这么多事,为什么你可以什么都不知道,活得这么无忧无虑?我却无时无刻不在受着这该死的煎熬,只要是个男人从眼前过,便连站都站不稳?为什么?”

“蔡沐阳,看在你家为我养了那么久的妹妹份上,我让你活着从华山滚蛋……”

“华山派的《朝阳心经》也算不上多么厉害,学不学的都没什么,我这辈子已经完了,你好好地活下去吧。”

不用特意去想,风允芗手记中的那些片段便会不停地出现在上官璇的脑海中,一刻也不停。上官璇有些迟钝地侧了侧头,用手指抹掉已经滑落到下巴的泪水。

“华山上的这些大小男人,要么不修边幅,要么又矮又胖,长得好的只有一个裴峦风,可惜啊,看来以后要多收几个俊俏的弟子。”

“哼,敢打阿璇的主意,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蠢丫头没见过几个男人,会不会只看脸?算了,这破银钗我帮她处理了吧。男人,华山之上哪有什么好男人?”

“话说回来,我去操这份心,还真是吃饱了撑得,她都掉到蜜罐子里了,我管她会喜欢谁,难道还要给她找个白荼不成?白荼……我为什么会想起他来?那死人早就烂成白骨了,说好了的,我要忘记他,放过我自己。”

“白荼,我好难过……这辈子老天爷给你我的时间太短,我都没有来得及好好对你,若是有来生,芗儿干干净净的,你要早早地来找我。德音莫违,及尔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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