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跳跃(1/1)

齐藤夜绪多年后再次踏上自己的母校----S市J国人高校----的塑胶跑道时,是值她毕业后六年的暑假。

这所仅仅招收在S市生活工作的J国人子女,采取和J国高中完全一样的教学体制及教材的学校和夜绪过去的印象中的模样几乎没什么变化。

已经成为亚洲跳高一代名将的夜绪再次踏上梦开始的塑胶跑道,今年随是只有24岁,当年充盈心间的青春激情和对于未来的美好憧憬早已荡然无存。

那充斥于这片运动场上的队员的呐喊声,女生们为学弟学长们的加油欢呼声,还有不时夹杂其间的尖叫声,也都再也听不见了。毕竟,现在是暑假啊,除了后勤值班人员,应该没什么人会留在学校里才对。

做为跳高运动员,夜绪的身材较普通的女孩子高挑得多,两条腿又细又长,肌肉线条匀称而有力,一直裹到脚踝的白色美金龙新款连体运动服的弹力塑形作用,更是把此种身型的美感凸显得淋漓精致。

夜绪留着齐肩的吹得微微内趋的染成栗色的中短发,鼻梁长而高挺,眼睛也一样细而长,睫毛长而密,嘴唇纤薄。同样可以用纤长形容的,还有她的脖子。都说脖子长的人有较常人更丰富的想象力,夜绪觉得至少对她本人而言,这说法还算适用的。毕竟没有过剩想象力的人,是绝对不可能做出那种荒唐事的。

现在想来,她是怎样相信做出那样的事能够让自己的跳高成绩突飞猛进,还最终付诸实施已经不再重要。从某种意义上说,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世间的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事实证明,即便做了那样不可原谅的事,此时的她也较世界顶级选手略逊一筹,并且也几乎已经永远失去了向她们发起挑战的机会。之所以说是几乎,那是因为此时此刻,就在母校的跑道上,那样一条各项指标都符合奥运会场地标准的跑道上,她还有最后一次试跳的机会。

当一个人已然万念俱灰,从而放下一切的时候,说不定就能跳的更好一些吧,说不定奇迹就那样发生了呢?齐藤夜绪那长脖子上架着的富有想象力的脑袋也许就是这样盘算着,才会提出“再让我跳最后一次吧”的荒唐请求。

剩下的时间真是不多了,她开始在跑道上做起了准备活动,由于两手是被绳子绑着的,也会只能动动还红肿着的脚腕,做几个简单的蹲身起跳。曾几何时,还是少女的她也是在这条跑道上,合着老师的哨声,和社团的学姐学妹们一次次地做着比这复杂不了多少的准备活动。现在回想起来,那情那景晃似就在眼前,令得她眼眶不禁湿润了。

她也知道,以自己目前上身被束的状态,连最基本的技术动作都做不完整。虽然她竭力交涉,但解掉绑绳那样的事是决不允许的。

能给你跳已经很好了,还瞎逼逼什么,都等着看你出洋相呢!她几乎都能听见他们心里发出这样幸灾乐祸的独白。

虽然一切条件都极为不利,但既然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要别的高度也没有什么意义。于是,她直接要了一个比尘封了近三十年的女子跳高世界纪录还高出一厘米的高度。在她的职业生涯里,哪怕是接近这一高度的成绩也从来没有过。

隔了老远,都能看见现场那个来自J国田协的代表立马露出了一个“纳尼”的口型。

他裹着西装,孤零零地挤在一张遮阳伞下面,热的满头是汗,不停地用毛巾擦着额头。与其说他是在在意齐藤夜绪跳出什么成绩,倒不如说是在盘算着她跳完之后怎么尽快撤离,以免看到紧随其后的令人恶心而不快的血腥场面。

第一跳,没过。不出意料。差得很远。甚至还没能达到她正常发挥的训练水平。

夜绪一边大口大口地呼吸,一边低着头向回走,没人能看清她的表情,但在哭是肯定的,这一点从她颤抖的双肩也能判断出来。

“动作快点,还有三分钟。”在第二跳之前,一个严厉的声音对她呵斥道。

夜绪不知道这三分钟指的是她还能跳的时间,还是她还能呼吸的时间。不过都无所谓了。

第二跳比第一跳还要差,最先碰到横杆的,是她的脑袋。从某种意义上说,她的已经垮了。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她附身跪在软垫上好久起不了身,虽然早料到事情极有可能会变成这样,但真的发生时,那样的打击又有谁能受得了。

J国头号跳高选手,又因为出众的颜值而代言了多个知名运动品牌的,曾一度在国内甚至全亚洲都有着众多粉丝的她,以至于钱多到了可以抱着试试也无妨的态度,从本国的人犯手里先后购买六名被拐卖幼童,并在将这六个无辜幼童一一勒毙后,当场取出其腿筋和跟腱服食的她,就要以这样的方式落幕了?究竟哪个更可怕?死亡还是耻辱?

这时候,夜绪的双肩和双臂感受到了两双有力的大手强劲的握力。她整个人被这两双有力的戴着白色手套的大手提了起来。

比不少正常男性都要高出半头的齐藤夜绪,在这两位高大的法警之间,显得那样瘦弱娇小。无论犯人的体格如何,总能找到体格更大的法警押解,以凸显出正义与邪恶之间悬殊的力量对比。

很快,偌大的运动场上响起了齐藤夜绪的哀求声,她平日里是一个说话细声细气,声音很温柔的女生,像这样的人要发出800米环形跑道环绕的操场都回荡的喊声,得拼到何种程度是可想而知的。

再让我跳一次,还有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她这样叫着。

就连夜绪本人也知道都知道,最后一次跳是不跳,根本毫无意义。她此时的呼叫,不过是出于求生的本能,想尽一切理由和借口,拖延自己的正式死亡时间。

夜绪那愈发歇斯底里的喊声嘎然而止,不是在场的任何一个执行人员的严正警告,而是一个老人的声音。

没人知道这个老者是什么时候混进运动场上的。其身份事后证实,是在这所学校任职二十年之久的一位教员,也正是夜绪当年参加田径社的教练,亦即她的启蒙老师。

他对弟子说了些什么,在场的绝大多数执行人员都听不懂,但从语调和神情判断,应该是J剧中时常出现的那种带着训斥的激励,或是带着激励的训斥,声嘶力竭、语重心长。然后,在齐藤夜绪的脸上也相应出现了那种J剧主角所特有的恍然觉悟的神采。

与此同时,运动场外正对着夜绪的一栋教学楼的最上层窗户几乎同时被推开了,从这些窗后面探出身来的学生们冲着场中的夜绪大声欢呼着,有的还举着标牌,还不时有尖叫声朗然传来。

看到此情此景,就连贴身押着犯人的那两个法警都傻了,也就是他们发愣的瞬间,也许是皮肤太光滑的缘故,齐藤夜绪从他们的指尖冲了出去,向那高悬在世界纪录之上一厘米的横杆急奔而去。

一名法警看到犯人逃脱,举枪就要打,却被刚才和夜绪说话的老者直冲上来撞翻在地,而另外一个法警的子弹射出后,或许是快速移动中的美金龙运动服反光太过刺眼的缘故,子弹偏离了目标。

“都是那个圣母婊!”再一次于S市举办的田径大奖赛期间,亲手逮捕齐藤夜绪的警方代表周鸿脑海中,浮现出王佐琳那张令他深恶痛绝的脸,他知道这整件荒唐至极的事得以促成,绝对和那女人脱不了干系。事实上,有一晃眼的瞬间,他怀疑自己在那群在起哄的J国学生之间,看到了她的身影。

但眼下,并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现在是上午九点五十九分五十七秒,离犯人预定毙命,或者遭受不可逆的致命损伤的最后时限,还剩三秒。

毫不犹豫地,周鸿举起了配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目标最小,却几乎没有反光的头部,扣下了班机。那个染着栗发的脑袋的上半部应声碎裂。可那个白色的优雅而修长的身影并没有立刻倒下,此时,她已经抵达了腾跃点,身体之行了爆头前大脑所发送的最后一系列指令串:跨步、扭身、跳跃。那具不知道该称为女子还是女尸的躯体,宛如画成了一道白色弧光,在血色的烟花之中,在金色的阳光之下腾空,弯折,自横杆上方一跃而过,随着一声闷响,面朝下嵌到了软垫里,崩得笔直笔直,一身的白色转眼就被上方洒落的污物,沾上了不计其数红白的斑记,两条大长腿以一种极不自然的紧密度并拢着,从正面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根表盘上永远定格在十二点的白色指针。

一时间,不知是欢呼还是哭嚎的声嘶力竭的喊叫声不绝于耳,它们来自教学楼上的那些学生,来自运动场上那个老者和J国田协代表,在周鸿听来,都似鬼哭狼嚎难以忍受。

毫无疑问,齐藤夜绪的最后一跳,是靠着周鸿开的的那一枪助攻才打破世界纪录的。因为那一枪至少让她的体重在起跳前减轻了七分之一。

只是世界纪录在生死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齐藤夜绪那埋在软垫里的下半张脸此时此刻又是什么样的表情?是那种满足而释然的笑吗?

得了吧!待会儿要把尸体翻过来恐怕都得费一番功夫。因为很有可能,她的牙齿正死死地咬着垫面呢!周鸿这样想着,把脸转向了另外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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